萊莎換上了一件幹淨的亞麻白襯衣,傍晚的時候,她遠遠地就看見如黑色影子一般存在的小男孩們在戴倫伯爵為她準備的房間裏麵閃動,待她走進了才發現一桶裝得下整個人的熱水已經被放在房間中央。也不全是小男孩,萊莎心想,其中還有幾個女孩子,隻不過小女孩和小男孩一樣跑起來都像是一道漆黑的風。
萊莎不禁想起巫師故事裏侍奉人們的黑暗小精靈。
她本想詢問佐洛拉學士這些孩子的來曆,可是佐洛拉學士卻對此閉口不語。
萊莎提起毛巾開始擦拭身上的血跡,待到血跡差不多擦拭幹淨之後才踏進熱騰騰的水中。
以往萊莎總是將身體浸沒在冰冷的湖泊中沐浴,老實說從小都在冬雪湖泊旁生活的她並不害怕冰冷的湖水。但是今天發生的事情卻讓她止不住地顫抖,一桶打滿熱騰騰的水的木桶看上去是如此的誘人。當泛著白色泡沫的熱水蓋過她的胸口時,那止不住的顫抖也神奇地止住了。
她想起自己想要去黑影城堡送信的時候故意隱瞞了父親,隻在家裏放了一張自己將要外出的信條,並在結尾處寫道讓父親不要擔心,並未說明她打算去往何處。說是不要讓父親擔心,但是已經好幾天沒有回音了,她本想已到達黑影城堡就放出渡鴉,可是發生的事情太多太多,如今已經入夜,想來隻有明天再說。
濃霧一般的惡魔——萊莎還是忍不住去想。黑色的怪物帶來黑色的消息,如果怪物已經能夠進入長城境內,那何時會吞沒她和父親的小牧場?如果佐洛拉說屬實——那麼燈芯的消失速度是非常慢的,到達萊莎的小鎮還需要數年,如果吞沒整個王國或許需要數萬年。
他們有的是時間搬走。
可是萬一,萬一佐洛拉學士說錯了呢?萬一燈芯不是在過去幾百年的漫長歲月逐漸消失,而是在短短的幾天就消失了幾十公裏的距離。萊莎搖搖頭,把想法按回心底,發誓不再去想它。
她又在熱水裏麵泡了一會兒,隨著裏麵的熱氣不斷翻湧,整間屋子都變得霧氣騰騰。
一股疲憊感湧上心頭。她眨了眨眼睛望向窗外,屋外正寒風呼哧,似乎還下起了一場小雨。窗外的景象開始迷離起來。
自己似乎還抱著小母馬乖巧的腦袋,她伸出手撓撓小母馬的鬃毛,隨後將小母馬抱在胸前,雙手在小母馬的脖頸處形成一個環狀。等她反應過來,兩隻手臂已經因為長時間保持這個姿勢而酸麻無比。
她長呼出一口氣,想要把變得麻木的手臂放下來,可是就當萊莎垂下麻木的手臂想要休息一小會兒的時候,小母馬的腦袋又出現在了萊莎的胸口,它的腦袋無力的一滯,一道刀口沿著小母馬的脖頸蔓延開來。
她想要抬起手,可是無窮無盡的麻木感包圍了她,緊接著疼痛從手肘處蔓延,萊莎的手臂抽筋了。刀口很快地貫穿了小母馬的整個頭顱,它的頭顱在萊莎絕望和痛苦的目光中滑落。
而地板上,失去了腦袋的小母馬正在不斷地用它的蹄子踩著地麵,並發出沉悶且一成不變的回響。她緩緩地抬起頭,無頭的馬兒的鮮血已經覆蓋了小母馬的全身,仿佛地獄回來的血馬。
緊接著從那無頭的身軀上湧出的鮮血像是逆流的瀑布將萊莎吞噬。
“不要不要不要!“萊莎大喊著,手臂在身前不知所措的舞動著,可是從那裏麵湧出的鮮血越來越多。
萊莎慌張地摔倒在地,隨即她發現之前躺著的木桶消失了,溫暖的房間以及燒著木柴的爐火也消失不見。萊莎跌落在一個凹陷的泥濘地中,黑色的夜幕中垂下紅得發黑的鮮血。
那些鮮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一片湖泊,萊莎深陷於泥潭之中,血紅的鮮血將她淹沒,在她的頭頂彙聚成一片湖泊。
當她在水麵之下惶恐地睜開眼睛時,所見的一切都是紅得發黑的鮮血,頭頂的天空亦變成相同的顏色,她拚命地往上遊去,可是湖麵和鮮血鑄成的天空永遠都在不遠處,她明白了,無論是湖泊還是天空,亦或是連接彼此的空白,世界上的一切乃是鮮紅的血構成的,窒息感吞噬了萊莎的意識,無比的絕望帶走了她所剩無幾的力量。
“萊莎小姐!萊莎小姐!……”誰在叫我的名字,萊莎順著那個聲音遊過去,一隻蒼老的手臂出現在她的眼前。
“萊莎小姐,抓住我。”那個聲音再次說道,萊莎伸出手握住了某隻蒼老的手臂,那隻手臂猛地用力,將她拉出血池之中。
“佐洛拉學士!”萊莎驚呼道,才發現自己剛剛在木桶中睡著了,她依舊處在黑影城堡的一個房間之中,木桶的水還保持著熱度,看來自己並沒有睡著多久。
“熱騰騰的水洗澡固然令人身心愉悅,但不小心睡著,可實在不應該。”年邁的佐洛拉學士說話的時候轉過臉。
“啊呀。”萊莎這才發現自己身上一絲不掛。“佐洛拉學士,能否請您幫我拿一下衣服。”
萊莎穿上老學士遞過來的亞麻白襯衣,下意識地扯動衣角。這件襯衣寬鬆無比,兩邊的肩帶快要抓不住萊莎的肩膀,隻是勉強足以遮蔽身體。“我差點淹死了。”萊莎按住起伏的胸口,如果佐洛拉學士沒有即使到來,自己是否真的會淹死在木桶中,這也太匪夷所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