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天高、貓眼墨鏡和皮草外套是南舒雨出場的標配。
她是容易招人羨慕的類型,長著一副美而有攻擊性的麵孔,家裏又有錢。習慣眼光上挑地打量人,一副看不起所有人的德性。
當她踏入合作拍攝廣告的現場,總歸先要挑剔一番,從模特本人和模特卡不符到飲品為何是紅茶,再從音樂是電子樂到地毯怎麼有靜電。
拍攝裸露鏡頭期間耽擱太久,總有高層進進出出。門響了又響,做過美甲的手指交替敲打抱攏的手臂。不耐煩在積累,終於抵達臨界點,南舒雨猛地回過頭,皺起眉來先一步數落,不管對方比她年長多少,也不論對方身處何等位置:“假如你們堅持要繼續這樣把門開開關關,就為了來看女人不穿衣服,那我合乎情理對你們的專業性和貴公司的犯罪率提出質疑。隻要我想,就能把在座各位全炒掉。你們大可以試試看。”
她起身,傲慢地抱起手臂往外走。助理跟上前,做好為她推門的準備。剛剛的模特兒卻披著外套衝出來,頷首忱摯發表感謝:“謝謝你幫我解圍。”
南舒雨所做的僅僅隻是上下掃視一遍,板著臉無差別地咄咄逼人:“少在這裏裝模作樣。我進去的時候你學我走路了吧,還和旁邊的經紀人偷偷笑了不是嗎?滾開。我最討厭窮人。”
不顧對方詫異的視線,她毫不留戀,扭頭繼續往前走。
車門已經打開,上車後又皺著眉抱怨了一句香氛,她用手帕掩住臉,誇張地做出幹嘔狀:“像涼茶料放在尼龍襪裏穿了三天的味道。”
南舒雨挑剔的毛病乃是與生俱來,從小就被寵愛到大,包括在恒溫泳池遊泳的活動在內,手連冷水都不碰。偏偏她身邊也盡是些縱容主義,為首的毋庸置疑是男人。那就不能不提聶經平。
聶經平是南舒雨的未婚夫,這並非他常用的頭銜。硬要說的話,聯姻必然是門當戶對,但在國際學校時,他的外號是“robot”。最後一個t不發音,用的是法語的讀法,最初這麼叫他的是南舒雨。他長得像機器人,做事也像機器人,成績更是好得像個AI,缺乏神情的臉英俊得有些木。
他們訂婚是在小學。九歲的時候,南舒雨那個永遠偏愛二十歲混血兒的祖父介紹他們認識,聶經平那對出了名各玩各的父母也在場。他們的感情觀不健康,人對愛情與婚姻的學習多半來自後天。就算被宣布要和非洲大象結婚,南舒雨也有自信不為所動,靜靜吱一聲“ew”就接受。更何況,她已經見慣了年輕又鮮活的肉-體想從祖父這算計點什麼,卻被幹淨利落毫無反抗之類收拾掉的場麵。
聶經平也差不多。他的爸爸是雙性戀,身邊男女絡繹不斷。媽媽為了男明星曾經鬧過私奔的醜聞,以至於“真愛”、“苦命鴛鴦”至今是他們家的中文屏蔽詞。
某種意義上,聶經平和南舒雨很像。非要說的話,長相與氣質都不同。都是俊男美女,南舒雨更鋒利一些,也更尖銳一些,她總能無所顧忌地得罪一大片人,即便事後要道歉,也隻梗著脖子略微低頭,下次絕不吸取教訓。聶經平則完全是好好先生,表情鎮定自若,措辭條理清晰,縱然遇上父親差點帶回私生子分家產的情況,他也能以平常心對待。相似的地方大約還是氣質,不論囂張跋扈,還是遊刃有餘,多少都算高高在上的一種。
學生時代,他們總是在一起。總是如此。
聶經平對南舒雨百依百順,這絕對是助長她挑剔的重要因素。她發脾氣,他全盤接收;她下命令,他盡量去辦;她大笑,他也稍微笑笑;她大哭,他便把手覆到她肩膀,俯身低低地說:“你想喝點什麼嗎?”
她的確會想喝一點衝淡的熱威士忌。
值得一提,南舒雨的另一個缺點是偏執。她自己不認為這算什麼,南舒雨的頭腦算不上頂尖聰明,至少不像她那位八歲就在一起的男朋友。高中的保送獎,她是憑出版了一本西班牙語加的分,當時還參與了互聯網投票,得票低到她否認自己知道此事。天資上的欠缺,必須靠蠻力來彌補——她始終是這麼認為的,也時常用這種方式解決問題。正因為誤打誤撞還能過關,導致自尊心堆積得越發高,末了到不輕易接受違抗的地步。
大家難免對她會有怨言。
也有朋友會私下對離她最近的聶經平說:“你一定很不容易吧。”動機是挑撥還是單純嘴巴閑著尚未可知,但聶經平從未流露任何不滿,一次也沒有。就算南舒雨在發現他們在議論自己後大發雷霆離場,聶經平也隻默默彎腰撿起她丟下的真絲手套,回頭向諸位道了晚安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