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1 / 2)

“我隻是開始懷念你了。”

他隻說懷念我,卻並沒有說懷念我什麼。我也不清楚,他是懷念三年前對他有著深沉愛意的我,還是即將被掛上拍賣會,不知會花落誰家的我。隻是他扭頭看我的眼神比海還要深沉,他落寞的神情就像一根刺,隻需要這一眼就能狠狠刺穿我。

“已經是深秋了,容城的銀杏葉一定早就落了一地了吧?”容城是齊軒家所在的城市,是我參與精準扶助項目中時間最長的一戶。我是想以稍微柔和的方式告訴他,我已經知道三年前的事了。

他的脊背果然僵了一瞬,沒扭頭,隻是一隻手扶住了旁邊的秋千繩,悶聲回了個“嗯”字。他又想了想,道:“那你應該看到了A219的殘骸,你還認得它嗎?”

“不記得了。”

“其實,在你們這批機器人問世的時候,我給你做了一個特殊的係統,就是給你的記憶盤外接了一個緩存盤。洪瑤那時候並不知道,所以就沒有動你的緩存盤,這可能就是為什麼你的記憶盤被刪除之後,社會化程度不降反升的原因。可是我想著,畢竟你當時都能心甘情願替它赴死,怎麼會在現在見到它的殘骸,這般不為所動呢?”

我怎麼會不為所動呢?我分明想起了一些什麼,一些他和齊軒的模糊影像。但是這話我不敢告訴他。

我害怕,我實在太害怕這個時候隻要多說一句,所有的事情就全部失控了。

據洪瑤所說,當年,兩個智能機器人落地同一個小區的概率微乎其微,但是更小概率的事件也不是沒在我身上發生過,他們就沒太在意。但是巧合的是,我和A219都是需要扮演“母親”這個角色。所以在接送孩子上下學,買菜做飯等等基礎的生活條件撮合之下,注定了會麵臨一些巧遇。在從不確定,到確定對方是同類,我們甚至用了兩個月的時間,還是在一次機緣巧合的情況下發現的。

“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我試探著看著他。在見他點頭之後,我繼續問道:“洪瑤帶我去了太陽A館,我記得這個館藏室是存放功勳機器人的,他們多數都是在協同國家機關工作的時候不幸傷了機芯。左右也就300個儲藏格,存放的都是所裏極有資質和履曆的。我想問,為什麼A219也在其中。還有,之前在容城,我和A219到底有什麼聯係,我為什麼會願意做它的擋箭牌?”

“你和A219,算得上很有緣分了……”在微醺的海風中,沈愚好像陷入了回憶,在暖黃色的燈光之中,那段塵封的往事便在這溫柔的語序當中緩緩開啟。

原來,A219扶助的家庭是個單親家庭,那個家庭的小主人也是個男孩,名字叫做賀琪章。因為行業的特殊性,賀琪章的父母聚少離多,終於,在這孩子9歲的時候,他的父親無法忍受寂寞,出軌了。她的母親有著極其嚴重的精神潔癖,無法原諒其父親的背叛。所以從那之後,賀琪章的生母帶著他搬了家,從此之後,母子相依為命了兩年時間,在此期間,他再也沒有見過他的父親。

後來,她的母親因為工作需要,需要跟著科考隊在南極駐紮兩年時間,再後來,就是北極的三年。在這五年時間裏,她申請了精準扶助。其實很多人都沒有想到,這不長不短的五年,會讓一個資質普通的機器人的社會化程度達到巔峰水準。

賀琪章母親將A219的外貌做了和自己一比一還原,她原本是希望A219代替自己的存在,成為自己的分身,在自己可以工作的情況下,還能讓兒子保留對自己的親切感。但是她沒有想到,在這五年的朝夕相處之中,這個智能機器人衍生出了自己的母性,這和係統賦予它的虛擬母性完全不同。在這母性當中,它參雜了自己的性格,這讓心智逐漸成熟的賀琪章察覺,原來陪伴自己五年的根本就不是自己的親生母親,而是一個智能仿生人。

賀琪章當即被震驚的鎖上了房門,整整一天閉門不出。出來之後隻問了A219一個問題:“你是真的愛我嗎?”

這孩子和她母親不同,他心思單純,相當佛係。自此之後和A219的關係更加密切了起來,甚至培養出了友情。但是,人的愛意隻有那麼多,精力也隻有那麼多,賀琪章把感情分給了A219,對自己的母親就不自覺冷淡了些,他沒有戳破在他母親回來的日子裏A219是被封存的事實,他隻是找到了它被封存的地點,私自解除了它的封存狀態,而這剛好被他心思細膩的母親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