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努力地做一個乖小孩,盡量離爸爸遠遠的,這樣才能讓爸爸不會在心情煩悶的時候看見她就踢她一腳置氣;她從幼兒園開始,就是自己上下學,她學會躲避飛馳的摩托和汽車,遵守交通規則,遠離怪蜀黍;她努力讓自己學習優秀,性格乖巧,這樣才會被老師喜愛,才能讓自己可以被母親允許離開家裏到外麵玩一會兒,不用再時刻繃緊神經,麵對一切。
早上醒來的那一幕,雖然有一種熟悉感,卻讓茗薇感到疑惑,因為翻遍記憶,她想不起自己曾經經曆過這種情節。媽媽的溫柔以待,迎合她的口味的早餐,爸爸的溫和及大方,奶奶的慈愛寵溺,從來沒有過的遊樂園之旅,電影院之旅,以及奢侈的消費之旅,豐盛昂貴的午餐和盛大的生日party,這些都是她所夢想的事情,是她想要發生卻從來沒有發生的事情。
現在,它們集中在同一天,實現了,然後,再一次實現,再一次實現。
這怎麼可能呢?
幸福的生活縱然美好,可是它發生的沒有緣由,沒有邏輯,沒有道理。
茗薇在電影院裏看著身邊的父母專注看著電影的眼神,心裏麵一遍一遍地梳理著從早到晚的記憶。
到底哪裏不對?
哪裏都不對,可是,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定有破綻,一定有竅門。
茗薇借著這段難得的專注時光,一點一點回想這一切。
對了,夢中的那個男人。
到底在哪裏見過呢?
茗薇苦思冥想。她關閉了自己的感官,不再受限於自己的記憶,因為記憶被篡改了,不再受限於自己的年齡,經驗,一切的一切,因為這些都有可能是假的。她要挖掘出其中真正的東西。
她要擺脫現在的這種幸福循環。
幸福如果是虛假的,便不能稱之為幸福。
戴麵具的男人,戴麵具的男人,白色的全套西裝,一個成年人,金色的麵具,金色的。
茗薇的腦中不斷地回旋著那個男人的畫麵,他從黑暗中走出來,一遍又一遍,他的表情,麵具的形狀,熟悉。
森林,石拱門,一個畫麵閃過,茗薇皺了皺眉。
一個沒有水的噴水池,一座隱約的雕像,又是一個畫麵。
一個麵具男就站在花圃邊,以一種愜意卻端正的姿勢,站成永恒。
那是?
“。。。。。。我的。。。。。。接引人。”
“。。。。。。選擇回答或是不回答的權利。。。。。。實現,或是不實現。”
“最美的鮮花,送最美的女孩。”
“從某個角度來說,是或不是。”
幾句帶有磁性的男聲從那個麵具男的口中發出,一個字一個字落在茗薇的心裏。
是,或不是,什麼?
人。
接引人嗎?接引,接引的是什麼?人?他是或不是。
一整個白天都不是重點,夜晚才是重點,夢想不是重點,夢境才是重點。
又是晚上,以及那個夢境。
茗薇再一次從寶座上站起來,飛快地跑到那個麵具男的眼前,然後伸手去揭開男人的麵具,然而手在接觸到那個男人的臉的時候,隻接觸到了空氣,然後,穿了過去。
是虛假的,茗薇的手幹脆地穿過麵具男的頭部,向下一劃,都是空氣,沒有實體,餐車,鮮花,蛋糕,都是虛假的幻影,都不存在。
茗薇好像看到了麵具男嘴角勾起的嘲弄的笑容。
又是清晨,一樣被母親喚醒,然後是換衣服,茗薇每天都選擇了不同的套裝來穿,隻是今天,她更加注意觀察一點。
恩?
正從鏡子前離開的茗薇回到了鏡子前,她在鏡子裏看到了,麵具男。
那個男人坐在她背後的桌子上,略低著頭,就像是一張靜態的照片,寧靜而詭異,茗薇回頭,桌子上並沒有那個男人。
茗薇略略皺眉。
吃完飯,去遊樂場。
在哈哈鏡的鬼屋空間裏,茗薇正在躲避從鏡中突然跳出的扭曲人,然而在轉過一個角落時,茗薇再一次在鏡子裏看到了麵具男,當然,因為哈哈鏡的扭曲,麵具男也是扭曲的,隻看出他雙手抱胸,靠在後麵的鏡子上。茗薇第一時間去看自己的身後,然而,意料之中的,自己的身後並沒有人。
茗薇抿了抿唇。
中午,在餐廳。
茗薇已經開始刻意地在自己的周圍環境裏尋找那個身影。
不負所望地,當茗薇將一塊龍蝦肉塞進嘴巴的時候,她又一次在作為旁邊的鏡麵反射中看見了那個身影,這次,他是從玻璃窗外的長廊走過。茗薇毫不猶豫地丟下筷子,以最快的速度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