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錚!”一雙纖手按在泠泠弦上,撥弄著宮商,曲調未成,情已先濃。撫琴的女子美目漣漣,直瞧著那側臥在軟紅榻上的男子。
男子一襲白袍罩體,此時正提著白玉酒壺,細細往琉璃盞中斟酒,表情甚是寫意。他的眉眼極盡柔和,嘴角略微勾起,麵上掛著懶洋洋的笑意,教人一眼就好感大生。長發高束,斜插著枝木簪,想來是隨手所致。端的是風流蘊藉、瀟灑飄逸。
“小侯爺,珩公已遣人三次來尋你了。”一曲彈罷,女子溫婉出聲,如清泉流響,潤在人的心頭。
話裏提到的“珩公”,乃是當朝相國,地位顯赫不必多說,更是南朝能夠與北邊分庭抗禮的底氣所在。而這白袍男子,正是珩公的子侄:謝逸。
謝家乃是南朝望族,開枝散葉,底蘊頗深。謝逸是三房嫡子,父親早逝,便由他襲得爵位,做了個小侯爺。其人恣意妄為,狂放不羈,在世家子弟中素有浪蕩之名。
“想必又要催我去那什麼銜月酒會。”謝逸苦著臉道,他從小便對自家大伯既敬且畏。父親早亡後,珩公更是一手抓他學問修行,因著他是三弟唯一血脈,待他較家中其他子侄更為嚴苛。此番珩公三番五次著人尋他,看來是非去不可了。
“對了,雪色,可有人約你同去?”話方出口他便知自己多此一問了,眼前女子名動京華,此番世族子弟聚會,怎會沒人邀她作伴。
南朝文風頗盛,青年才俊皆愛逐風弄雅,才子佳人的組合極受追捧。是以現今名門酒會,皆會攜一色藝俱佳的女子同往。謝逸雖說不羈,但若教他在人聲鼎沸處孤身一人冷眼旁觀,也是萬萬做不來的,隻好先尋個女伴。
雪色自琴前站起,蓮步微動走至榻的另一邊,輕舒玉腕,又為他斟了一杯。而後慢轉明眸,朱唇輕啟,“有幾家公子與我說過這事,不過那些人雪色不大喜歡,便都推去了。隻是對這銜月酒會,仍有些向往。”
綿綿話語中情意款款,謝逸若不是聾子,當能立刻明晰對方心思,但他卻不願點破,隻順著對方話頭道:“那不知在下是否有這個榮幸能請冠絕上京的明雪色小姐移駕一道呢?”
說來謝逸認識的佳人並不少,但俱是些名門貴女,若是他輕易邀請,不免扯上些政治幹係。而眼前的明雪色,才情樣貌自不必多說,更是一尋常歌樓琴女,實在是現下女伴的最佳選擇。
“是小侯爺的話……”明雪色將頭微微放低,細聲道:“雪色敢不推辭。”
珩公幾次催促,謝逸自然不敢怠慢,不多時,二人已並肩行在上京的街道上。
時已隆冬,午前剛落了場新雪,天地一色,滿目銀白。
“未想隻聽了幾支曲子,便已近晚間了。”謝逸手提一壇梨花白,施施然道。
天氣應是極冷的,可他依舊一襲單薄白衫,胸口甚至還略微敞著,腳上也隻隨便蹬了雙木屐,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他看著卻絲毫不冷,尚有閑情雅致觀察路邊行人。
雪色自然不比他,一身白中點染些粉色的襖裙,披著片白色鬥篷,皎花嬌靨因著冷風,吹上了點點嫣紅。
“歡愉逝水,向來如此。”雪色輕笑著看向身側男子,隻覺得人生中從未有過這樣靜謐美好的時候。
謝逸也轉頭看她,見她口中嗬出熱氣,方知自己粗心。抓過對方柔荑,入手是徹骨的冰涼。他忙鼓動星元,為對方驅除寒意。輸功活血後,他仍沒將手放開,就這樣一直牽著,不時為對方送去暖流。
這雖是貼心之舉,但平白扯過女子的手已算失禮。謝逸向來恣意,自然沒放在心上。但雪色自己也隻是將頭略微低下,任由他施為。
二人便這樣拉著手來到了銜月樓,銜月樓因臨著銜月湖而得名。故老相傳,曾有一隻神鳥銜著滿月投入此湖中,故此湖以銜月名之。但隻要是個稍有常識的人,便知道這傳說有多荒謬,明月年年依舊,那神鳥銜的又是哪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