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戩一怔。
經過他這段時間的觀察,知道這位是個心機深沉,又有手段的,或許外臣不喜歡這樣的官家,但內官卻尤其喜歡,因為跟著這樣的主子,他們才有機會大展身手。
不料麵臨這種迫在眉睫的重大抉擇,官家下意識的反應,居然是推脫?什麼叫依自己之意,自己個小小的太監,能做什麼主?
楊戩本來不慌的,被這樣一弄也有些慌了,想了想幹脆咬牙道:“太後病重,官家純孝,內外皆知,那郭開定是搬弄了是非,挑撥母子深情!官家不必顧慮,此等賊子理應統統除去,我等也會將此事平複,不讓消息外泄!”
他這話意思很清楚了,一個即將病死的太後,和一個年僅十八歲的官家,傻子都知道怎麼選,何況太後如今身處大內,這裏全是他們的眼線,真正發生了什麼,外臣又如何知曉?
趙佶臉色緩緩恢複過來,他剛剛登基了八個月不到,確實是退無可退,頷首道:“楊都知忠心可嘉,朕心甚慰,隻是此事到底是郭省使一人為之,還是宮外有賊人唆使,必須查明!”
楊戩為難地道:“宮外之事,奴恐怕力有未逮……”
內官裏麵,對宮外之事最有影響的,毫無疑問是童貫,楊戩等人雖然也有些眼線,但和李憲童貫兩代積攢的人手相比,弱的就不是一點半點了,倉促之間,到哪裏去找尋人手去?
趙佶抿了抿嘴,也感到棘手起來,如果郭開身上真的有那種形式的詔書,是絕對不能讓他帶出宮的,但此事若隻是郭開一人所為,他又不信。
想著那一個個外臣,章惇、曾布、蔡卞、韓忠彥……趙佶眼神閃爍著,立刻鎖定了章惇,但想到那張老而彌堅的麵孔,不禁頭疼起來。
楊戩察言觀色之下,低聲道:“官家,要不奴先去將郭賊拿了,行刑逼問,不怕不招!”
趙佶立刻搖頭:“不可!不可!娘娘病重,豈能再受刺激?”
楊戩先是不解,然後想了想,倒也明白了,這位官家最擔心的,還是太後的身體狀態。
不是怕她病重,恰恰是怕她撐著不死,現在寫了一封詔書,就不能寫第二封第三封嗎,甚至幹脆召集群臣,那又如何?楊戩也沉默了。
他雖然想要討好官家,得到重用,但不比童貫整日習武,凶悍慣了,有些事情還是不敢辦的。
況且童貫也是被郭開要挾,逼到了牆角,楊戩目前隻是參與,又豈會做那沒有退路的人倫慘事?
趙佶其實盼著楊戩像童貫一樣,敢於在這個時候出頭,眼見對方不主動要求,不禁暗暗失望,自己張了張嘴,也不太敢做出那樣的指示,眼珠轉了轉道:“你去將副都知和內侍殿頭喚來,朕有事吩咐。”
楊戩一聽就急了,內官的競爭比起外臣要激烈得多,他豈會願意讓其他人分享這份功勞,趕忙道:“請官家放心,奴一定將此事辦好!一定將此事辦好!”
趙佶暗暗得意,擺了擺手:“去吧!”
等到楊戩一路後退,出了視線之外,趙佶依舊下達命令:“去召副都知和內侍殿頭來!”
不比外麵的那群臣子,這群閹人隻有依托於他這位官家,用起來更加放心,此事拖延不得,一定要以最快速度解決,所以無論楊戩能不能辦好,其他幾位宮內的掌權太監,都要好好利用。
等到安排完畢,趙佶坐回位上,卻再也沒有心情宴飲。
想到好不容易大權在握,居然又橫生波折,這位俊雅清貴的官家看向福寧宮的目光,終於遏製不住心中的憎惡,趁著無人注意,忿忿地呸了聲:“老物,你怎麼還不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