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此時大家耳中被震出的嗡嗡聲還沒有完全消失,卻又聽見由遠而近地傳來連綿不絕的“隆隆”聲響,就像春雷在甬道中滾動。這種奇怪的聲響沒有給擠在甬道盡頭的人們帶來春天般的暖意,而是讓他們不由自主地從心底生出種恐懼的顫栗,身體更是本能地又往甬道端擠了擠。這樣的擁擠都讓在最裏麵的魯一棄和女人有些透不過氣來。
“隆隆”聲越來越近,近得都可以看到它的存在。隻是它所帶來的情形讓看到它的人都忍不住發出絕望的驚呼。
那是甬道頂部發出的聲響,是甬道頂部連續坍塌發出的聲響,這長長的迷宮似的甬道在像多米諾骨牌一樣坍塌著。
坍塌著的甬道就像一張黑暗的巨口,往魯一棄他們這邊吞噬過來,仿佛是地獄在擴展。麵對這樣的局麵誰都沒有回天之力,隻能閉目等待著死神的來臨,隻能由得黑暗來吞嚼,隻能任憑頭頂上山體的任意碾壓,隻能最後再下意識地往後竭力地擠讓絲毫的空間。
幾個人是倒翻著滾入黑暗之中,慶幸的是這黑暗的空間不是坍塌的甬道。最後竭力地擠讓使得身後的牆壁突然倒塌,就在甬道要壓住他們的一瞬間,他們滾裹在那一牆的磚石中一同摔出。
又是一段坡度極大的路徑,連續的滾翻卻沒有讓魯一棄失去知覺,他始終和女人緊緊抱在一塊兒,不管前麵要麵對的是生還是死。
停下時,魯一棄第一反應就是掏出熒光石。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也不管亮盞子會不會帶來什麼危險了。
熒光石讓他看到其他幾個人,都被摔得鼻青臉腫的,卻沒有傷到筋骨。
“這裏有‘幻頭線’!”熒光石的亮光才亮起,柴頭就有些興奮地叫起來。“幻頭線”是魯家技藝中常用的一種手法,是將“線帶”或者“平行線”蜿蜒扭轉,讓圖形產生無限延伸的視覺偏差。有這樣的圖形就意味著他們還處在魯家祖先的布局範圍中,還沒有被困到無望的絕地。
“看來你這眼睛能瞄的東西還真不少,能瞄到實路嗎?”鐵匠說。
“亮盞再高點,我看看‘幻頭線’的扭口在哪裏.”柴頭說。
魯一棄一邊站起身來,把熒光石舉高,一邊依舊平靜地說道:“那快找找,尋條道出去,這裏的火山快噴了。”
其實就算現在有路逃出去了,活命的機會還是不大的,火山的噴發範圍很大,憑他們的腳程很難逃出這範圍。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魯一棄在女人身上成就為一個真正的男人後,他就沒再想那暗構金寶,他隻想著怎麼才能讓女人活著離開這裏。
這裏雖然有魯家祖先留下的“幻頭線”,但其實更像個天然石洞,洞壁上泥汙青苔厚厚堆積,很難看出差異來。柴頭的眼睛摔得有些腫,眼眶也有些變形,不知道是不是這原因讓他大小眼的瞄視有了突飛猛進的進步,竟然一下子就找到了扭口。
扭口在石洞頂上,這種發現應該是正確的。大家心中都清楚,逃出的路徑肯定是要往上走的。
扭口在洞頂正中,如果還是一棄和女人兩個在這裏,那麼就算找到扭口也很難出去,因為根本沒有立足點可以攀爬。可現在不同了,瞎子腿正弓,手掌一托,給獨眼一個借力,獨眼便縱上了洞頂。
果然是扭口,獨眼在看著很是平坦的洞頂竟然吊攀住了。他的手指勾在厚厚的青苔和泥垢中。當然青苔和泥垢是吊不住他身體的,而是在那青苔和泥垢下麵藏著一條折邊,扭口應該有的折邊。
獨眼雙手都扣在折邊裏,然後將身體平吊起來,雙腳腳尖在弧形的頂麵上一陣亂蹬。隨著他的蹬塌,泥垢和青苔大片落下。當然,有些是他蹬下來的,但更多的是因為洞頂有一部分移動而掉下來的。獨眼勾扣住的那個折邊在移動,隨著他的蹬塌在移動,一條縫隙在頂上出現,當這縫隙到達腳掌可以伸入的時候,獨眼蜷縮身體,將腳掌踩入縫隙,然後雙腿用力,一下子打開了一個三尺見方的長條形口子。獨眼沒有縮回腳,而是身子勾起,一下倒翻進了口子裏。
獨眼畢竟是老江湖,他所有的動作程序並沒有因為情況危急而省略。所以身體雖然進入了缺口,頭卻還露在外麵,然後側身掏出火柴,準備像以往那樣先彈朵火苗出去,這樣可以探一下裏麵的氧氣含量,也可以稍稍觀察一下裏麵的環境。
“不要!”“住手!”魯一棄和鐵匠幾乎一同喊出。魯一棄從缺口打開的瞬間就感覺到裏麵湧動的氣息如同翻騰的烈焰一般,他潛意識中覺得火焰會在這裏導致滅頂之災。鐵匠是因為聞到洞口中傳出一種混合氣體的味道,這味道他經常在燃燒了上好煤料的火爐中可以聞到。
魯一棄的話對於獨眼來說就像是命令。也幸虧是一棄及時製止,要不就算鐵匠喊了,他還是會將火柴彈出。因為獨眼也是個自信的老江湖,他並沒有嗅聞到像古墓中會燃爆的肮噦氣味,也沒看到整片的磷光。
“千萬不要有明火,這洞裏有火氣。”魯一棄是在《西域風物錄》上尋到火氣這個名詞的,其實他不知道,《西域風物錄》上的火氣其實指的是天然氣,也可以說是煤氣。而這裏出來的火氣卻是硝氣,含硝礦石中常年析出的可燃氣體。
沉悶的聲響再次傳來,山體不住地顫抖著,洞頂的泥垢碎石不住地落下。這些現象是在催促魯一棄他們動作要快。
魯一棄伸手到女人的懷裏,一把扯出了她的絲綢肚兜,遠遠扔掉。這樣的做法明眼人都知道,是怕絲綢料摩擦產生靜電火花,燃爆上麵空間中的硝氣。可是大家奇怪的是魯一棄如何知道女人裏麵貼身肚兜是什麼料子的,更讓人奇怪的是,女人對魯一棄這樣的動作竟然沒有表現絲毫的別扭和不自在。
柴頭嘴角牽起一點笑意,笑得很是扭曲變形。他隨即也將自己挾帶的火折丟掉,縱身邁步,在瞎子腿上一個借力,伸左手抓住獨眼剛扔掉火柴盒的手,右手在頂上那缺口的邊沿上一搭,便上到了上層。
上去了兩個人,後麵的人要上去就更容易了。瞎子是最後一個上的,他把盲杖給獨眼和柴頭拉住,一枯瘦的手交叉用力,身子便輕飄飄地攀援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