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節 殿無梁(2 / 3)

“這人像被毒死的。”女人見過被毒死的人,有些在林子中迷路後亂食蘑菇的山客,被毒死時模樣和這差不多。

“也可能是被壓死的。”魯一棄用毛瑟槍的槍頭捅了捅死人,死人軟綿綿的,這說明死人死去不久,也說明死人身體內部的骨骼全都碎了。於是魯一棄想到自己在風箱中被壓得尿都流出來的感受,再瞧這死屍的下身一塌糊塗,於是推斷眼前這死屍有可能也是被壓死的。

相比之下,魯一棄的說法很靠不住,這個大殿周圍空空蕩蕩,沒有什麼可以做成將人壓死的靠字坎(對合形式的坎麵)和落字坎(重物壓下的坎麵),除非是在其他地方被壓死再移屍此處,可這有必要嗎?。

一陣強勁的怪風從身後吹來,打著旋兒,貼地而過。

火盞和火缸中的火苗變化不是太大,隻是稍有晃動,這是因為旋風的力道主要集中在地麵。旋風的力道是強勁的,地麵上垂死的狼和死去的狼都被推著往前移動起來,死人也被推著動起來,魯一棄和女人更是有些站立不住,身不由己地往前移動著。風中還夾帶些塵沙,在那些火缸和火盞上刮出讓人心頭發毛的奇怪聲響。

死人和狼很快就消失在前麵的黑暗中。魯一棄與女人相互攙扶著,斜著身體極力對抗著連綿不絕的勁風。他不知道被這風會將他們吹到一個怎樣的地方,會有怎樣的可怖東西在等待著他們。但是在這瞬間他也知道了很多,這風告訴他這裏的道麵為什麼會這樣幹淨;這夾著塵沙的風還告訴他,火盞火缸不管是哪代先輩留下,卻肯定不是人將它們擦拭得如此光亮。

魯一棄和女人都不是會家子,這就讓他們在旋風前顯得十分脆弱。在連連滑出幾步後,終於上身一陣搖晃,跌倒在了平整的殿道上。

就在跌倒的刹那,一對巨大的黑影從兩邊同時撲出,擦著趴貼在地麵的魯一棄和女人撞在一起。巨大的黑影發出沉悶的撞擊聲,巨大的震動讓魯一棄和女人的身體幾乎從地麵上跳起,帶過的氣流刮在他們臉上生疼生疼。

兩個黑影撞擊後濺出的碎屑落了魯一棄滿頭滿臉,有一小塊還正好落在他嘴唇上,於是吐出舌頭粘到嘴裏,稍咬嚼了幾下,便辨出材質是木頭。小時候他曾經無數次將這樣的材質咬嚼在自己的口中,這種感覺他到老都不會忘。

兩個晃蕩而下的黑影原來是兩個像牆麵一樣的巨大木塊。魯一棄終於知道剛才那死人是怎麼死的了,是給拍死的的,兩塊巨木左右合擊,就如同一雙有力的手掌在合力拍擊一隻蚊子一樣。同時魯一棄也在暗暗慶幸,幸虧自己和女人恰到好處地摔倒了,要不然,現在也成了兩具骨骼盡碎、腑髒外冒的死屍了。

巨木一拍之後便又彈起,消失在大殿兩邊的黑暗中。魯一棄和女人躺在地上,身體盡量地貼近地麵。他們已經顧不上那強勁的旋風,任由被吹得在地麵上往前滑動。

幸好風持續的時間並不長,他們隻往前滑出五六步後,那風便停了。魯一棄和女人的手緊緊抓在一起,已經變得滑膩潮濕,那是因為他們兩個相互攥緊出了大量手汗。

躺在地麵上有好久好久,都不知道到底過了多少時間。大殿邊沿落下的光柱已經轉移一個照射角度,從此推斷,總要有半個時辰往上。

周圍很靜,隻有火苗“撲撲”的跳動聲。

魯一棄掙紮著撒開女人的手,女人抓得太緊,還似乎不願意鬆開。鬆開了手,魯一棄首先在周圍摸了摸,找到自己的毛瑟槍,槍握在手裏,便有了幾分膽量,但隨即又一想,不由對自己的心理暗暗好笑,在這樣的坎麵前,這麼一支步槍能起到什麼作用?

不管槍有什麼用,人卻不能這樣一直躺著。長時間地躺著不動讓他體會到其他的不適,那是饑腸轆轆的感覺,也是,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他們都還水米未進呢。

魯一棄緩慢翻轉過身體,趴在地麵上眼睛盯著前麵殿道中間的一隻火缸。

從剛才被風吹得移動的距離以及那對巨木的大小來看,他們現在的位置應該是在巨木拍擊的範圍之外,可是這坎麵是否隻有這對巨木?如果還有其他對拍巨木,那麼與之相鄰的下一對巨木的布置區域離這裏到底有多遠,會不會是緊靠著的?

不知道,魯一棄不知道,女人也不知道。這一刻魯一棄感覺自己分外想念獨眼、瞎子他們,和大家在一起時,總會有人給他非常有效的建議。

但是有一點魯一棄不需要別人告訴他,就是這坎麵隻會布置在兩隻火缸之間。因為從剛才巨木拍過的高度看,它的最下邊是低過火缸的。它們的運行軌跡肯定要給火缸留出間隙。

“這是不是就是坎麵的缺?”魯一棄在心裏嘀咕著。

“爬到那火缸旁邊就不會有什麼危險了。”女人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趴在了魯一棄的身邊。她說的話有些沒頭沒尾,要是別人肯定會問為什麼,但是魯一棄沒有問,他已經知道女人說道是什麼意思了。

“雖然我們都不是英雄,但是看法倒是一致。”魯一棄說。

“不隻是英雄才看法略同,有時候男女之間更容易心意相通。”女人說話很有道理,讓魯一棄很是佩服;女人的話還很有深意,帶些弦外之音,這讓魯一棄有些臉熱。

就在魯一棄還沒來得及從女人言語中收回自己的思緒的時候。那女人突然手腳並用,動作迅速地朝火缸爬過去。魯一棄伸手想拉住,可手指觸到女人柔弱的腳踝,卻怎麼都用不上力,也可能是不敢用力,女人的腳便在這遲疑的瞬間出溜過去。

這讓魯一棄很是感動,也多少有些羞愧。自己自己一個大男人,沒有實力照顧好一個女人,倒讓個女人在為自己探路冒險。

也就在這一刻,魯一棄心中對女人所有的疑慮真正開始消失。

這坎麵與前麵的風箱、三朵穗有關聯,取義可能是“慶豐收”吉板上其他較小的人形。那些人形一般都作歡舞拍手狀,行家術語管這些叫“喜樂拍”。由此可以推斷坎麵是魯家祖先留下的。女人如果是懂這坎麵的,那麼說明她和魯家有很深淵源;如果女人不懂這坎麵,可她還搶著往前當探杆,如此不顧性命的舉動,也隻能說明她決不會是對家的釘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