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節 難識卿(2 / 3)

柴頭給獨眼指引方向的時候頭都沒有抬,其他人沒有注意,魯一棄卻沒有放過這個細節,他覺得詫異,他想知道柴頭為什麼不查辨地形環境就可以知道方向,就算是個常走這條道的老客,也應該四周看看才會做出決斷。魯一棄的心中已經存不下更多疑惑了,那許多的疑問已經在他心裏交織成一個巨型的坎麵,一個比“壘木疊石”更錯綜複雜的坎麵。

魯一棄笑眯眯地看著柴頭,雖然天色已經黑了,柴頭還是看出這笑容中的意味深長。他的心中有些發毛,不知道從哪一刻起,自己好像已經在這個年輕人的掌握之中。每看到魯一棄的眼睛,柴頭就有一種想將心中秘密傾倒而出的衝動,那年輕的眼神中常常不經意間就流露出奇異吸引力和震懾力。

“你想知道什麼?”沒等魯一棄說話,柴頭就開口了。

“路沒錯吧?”魯一棄依舊笑眯眯的,他的語調更像是隨口聊天。

柴頭沒想到魯一棄隻是問了這樣一句話,其實他不了解魯一棄,魯一棄是個不愛發問的人,他今天之所以問這樣一句,隻是想打開個話引子,讓這柴頭將能說的都說了。

“嘿嘿!”柴頭的笑容讓他的臉扭曲的厲害。“你放心,這我有把握。”

說完這,柴頭停住了話頭,看得出,他這是想要吊一吊魯一棄的胃口,然後好賣弄一番。

魯一棄沒有說話,依舊笑眯眯地看著他,一雙眼睛如同逐漸融開的冰麵,波動著難以揣測的光芒。

“我是根據氣味辨別的。”柴頭魯一棄的眼光讓他有些惴惴的,他失去了賣弄的心情,有些不由自主地如實道來。“木材都有各自獨特的味道,特別是成片成林的樹木,那味道就更加濃鬱。像那黑鬆,就有青澀味,櫸木有種大麥香,大葉橡味道有點像白水煮牛肉。我就是聞到了紅杉林的味道知道方向的,你聞聞,有沒有一種米酒發酸了後的味道。這裏離著紅杉古道已經不遠了,翻過這個山坡差不多就到了。”

魯一棄下意識地提了提鼻翼,可是什麼味道都沒聞到。他自嘲地笑笑,心說,這那是一兩天能練成的功夫。

“如果不是成片的林子,隻是一棵樹或樹枝,甚至隻是些落在雪中的枝葉,那你能聞到嗎?”問這問題的是走在柴頭前麵的鐵匠任火旺,他聽到柴頭剛才的那些話了。

“你這老鐵匠是把我當畜生呢?那樣的情形隻有一些獸子才能聞出來。”

“誰知道你是不是獸子轉世,那天在小鎮,火燃煙起之後,我瞧八成你就是一路聞著把我們帶出來的。”鐵匠這樣說不是開玩笑,因為他覺得很有可能是那麼一回事,他自己就對煙火的味道就特別敏感。

“任師傅,還真讓你老蒙中了,鎮裏的房子年頭年尾都在變,那些道兒也年年不同,今年那裏的道兒什麼樣我還沒來得及摸清楚。那天要不是有我轉手的幾堆小葉兒榛,我們恐怕就要都毀在那裏了。”柴頭說這話的時候變得有些洋洋得意,唾沫星子從他歪咧的嘴巴裏直往外噴。

“小葉兒榛平常的味兒不大,又是幾個小堆混雜在其他各種木材中,一般是聞不出來的。但是這小葉兒榛要被燃著了以後,有種烘牛糞的味道,而且這木頭還經不起日頭曬,所以一般人家不用這種木頭做家什,更不會當作過冬取暖的燒料,。那種木頭也就我敢接手,要遇了幾個南方來的‘殺豬菜’(菜鳥、豬腦、挨宰的意思),可以冒作巒紋榛木賣個好價錢。幾堆木頭都是我指點堆的地兒,所以順著那幾個點就走出來了。”

真是業精行為魁,不管哪一行,隻要不吝嗇腦力和精力,勤學苦練,肯定能成就高手。這關外老林中多少奇特少見的木料,它們的特征、質地、形態恐怕都在這柴頭的腦子中存著呢。隻是話中可以聽出這柴頭為人為商的誠信似乎差點。

“那賣家自己找的你?你這作奸販子倒是臭名遠揚啊。”鐵匠對這柴頭倒是真的不客氣。

柴頭也不生氣,歪著臉嬉笑著說:“你老誇我呢,我還沒你們臭,是哈氏兄弟給帶來的,也是幾個樹根腦袋,鑽林子吃木材飯連個小葉榛都辨不出來。”

“噢,是這麼回事!”鐵匠似乎明白了些什麼。

“付柴頭,你有些招式真棒,見識更不得了,這柴頭一行,你肯定是頭一份。”魯一棄誇付立開的話是由衷的,但是他同時也希望柴頭能順著他的話頭,繼續說說他扔內刃彎刀的手法是哪裏學來的,又是從哪裏知道“偷梁換柱法”的。

柴頭尷尬地笑了笑,臉色扭曲得有些怪異。精明的他當然知道魯一棄是什麼意思,可是……

柴頭有些誇張地將魯一棄拉到一邊,趴在魯一棄的耳邊悄聲說道:“我知道你想知道什麼,但現在不能說,現在說了,我很快就和那胖老娘們兒一樣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魯一棄大聲地笑著,笑得眼淚都迸出來了。一邊笑著一邊離開柴頭的身邊,望前麵趕去。

柴頭將魯一棄拉到一邊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停住了腳步,他們都在盯視這兩個鬼祟的人。魯一棄從大家的動作就知道,剛才大家都在注意他們的對話。而且,他也意識到,柴頭這樣誇張地將自己拉到一邊,並不是什麼幼稚的行為,而是別有用意,因為他看到柴頭的眼中露出狡獪的光。

付立開和魯一棄耳語時,魯一棄可以感覺到他那對大小差距很大的眼睛瞄出銳利的精光,瞬間便將其他人的表情動作盡數都收入眼中。

魯一棄笑了,大聲地笑了。這樣一個比柴頭更加誇張的反應,既可以配合了付立開用意,讓在場的人都摸不著頭腦,不清楚柴頭到底說了些什麼。同時,這笑聲中蘊藏著巨大的震攝力,因為沒人知道這突然的大笑意味著什麼,也就會讓心中有鬼的人惴惴不安,從而在神情和動作上有所表現,包括那柴頭。

哈得興還是在最後麵,他依舊拿著個白煙杉的大樹枝在將留下的腳印和痕跡掃平。他前麵是任火旺,挑的擔子也還是幾乎掛搭到雪麵。這兩個人的距離比較近。

再往前七八步遠是付立開,付柴頭此時顯得比較孤獨,不知道是不是他誇張的行為讓其他人都對他有了戒心。但他好像沒覺出這點,兩隻大小眼中始終閃爍著狡獪的光芒,不知道是在踅摸些什麼。

魯一棄本來要走到最前麵去的,可是在經過瞎子身邊的時候被瞎子一把拉住。瞎子拉住一棄後先沒作聲,等聽到前後的腳步都和自己距離在十步以上了,這才貼近魯一棄小聲說道:“大少,瞄準那女人,她步子裏有硬聲,路數有點像江湖上的‘鐵底留痕’。就是用鞋底暗藏的硬器直接在地麵土石上留下特有痕跡,就算雪被掃平,墜尾子的人隻要扒開雪麵,照樣能尋著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