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畢剝”聲傳來,魯一棄從警覺的睡眠狀態中醒來,外麵的風已經不在刮了,周圍一片死寂。
這隱約的一聲,魯一棄開始以為那是火爐子裏火炭發出的跳耀,但隨即又是一聲傳來,醒來的魯一棄沒有看到火星濺出,那爐子好像是滅了。而且這次的聲音讓他聽出,發出聲音的距離比那火爐子要遠得多,好像是在外麵樹枝圍欄那裏。
這聲清晰的“畢剝”襯托得周圍更加死寂。魯一棄感到害怕了,不隻是害怕,他還有種極其孤獨的感覺。他倒不是害怕來了什麼大獸子,也不是害怕來了什麼殺手,他害怕的是這樣的響動連他都被驚醒了,怎麼睡在身邊的幾個高手怎麼沒有一點反應;他此刻才感受到,一個人去麵對危險和恐懼才是最大的孤獨。
魯一棄慢慢回頭,慢慢抽出壓在身下的駁殼槍。
樹冠外麵有個搖晃的巨大黑影,就如同一個黑暗的惡魔在張牙舞爪。黑影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卻搖晃著一點點往這裏魯一棄這裏靠了過來。
魯一棄躺著沒動,他生怕自己的動作會讓那黑影加快靠攏的速度,一下就撲擊過來。他隻是悄悄將手中的槍機保險無聲地掰開。
槍口對準外麵的黑影,卻不知道那黑影是什麼,要害在哪裏,所以他又將將槍機掰在連發的位置上。
他的左手輕輕地探向旁邊,那個位置本來是瞎子靠著睡覺的地方,他摸空了,那裏沒有人。魯一棄將蜷縮的左腿往外麵探了探,那裏本來有獨眼睡著,獨眼的習慣總是要將魯一棄護在安全的裏側,可是現在他也不在。
黑影已經到了樹冠的旁邊,已經可以聽見它掃拂樹枝的沙沙聲。魯一棄也已經慢慢翻身坐了起來,他的後背緊貼著冰冷的岩石,右手中穩穩地端著駁殼槍,那槍身在火爐微弱的光亮映照下,光滑得就真的如同鏡麵一般。
突然,一聲呼嘯聲從魯一棄頭頂上麵的山坡上傳來,那呼嘯很嘹亮、很尖利,就像一把刺破山林寂靜的利劍。這聲音讓魯一棄猛嚇一下,也讓那黑影停止了動作,楞在那裏。
呼嘯聲持續的時間不是太長,耳聽著那聲音就在快速降低。但就在那聲音還沒有降到很低的時候,又一聲呼嘯傳來,聲音比剛才那一聲要渾厚些,與前麵迅速降低的聲音重疊在一起。這次的聲音持續的時間還是很短,這是一般常識,聲調提得越高,持續的時間就越短。但高聲的呼嘯沒有停止,因為出現了第三個聲音,這聲音同樣與第二個聲音的尾音重疊,然後將這高音繼續延續下去,直到第一個聲音再次出現。
三個高聲的呼嘯輪換著一直不停歇,並且在第二輪開始,呼嘯聲中還夾雜了一種“嘎嘎”的怪響,就如同惡獸磨牙,鬼嚼人骨一般,讓聽到的人都從心底磣得慌。
黑影楞了許久,終於忍不住了,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然後上身猛然一沉,趴在那兩棵倒下的雪鬆下,並極力地試圖從茂密的樹枝和樹幹狹小的間隙中鑽到樹冠下麵來,沉重的身體壓得樹幹吱呀怪響。
魯一棄看不清黑影的麵目,但是他舉起手槍,對著那模糊的頭部位置就要開槍。手指還沒扣動扳機,就已經聽到哢吧一聲,當然,這一聲比扣動扳機的響聲要大得多,那擱搭在岩石上的雪鬆樹斷了一根。
雪鬆一斷,雪鬆下的魯一棄馬上往另一邊翻身滾過去。他的注意力早就集中在黑影身上,所以雪鬆的斷裂聲已經提醒他也許會出現狀況,斷樹還沒砸下,他就已經開始動作了。
黑影的攻擊力是巨大的,黑影的動作也是快捷的,它撲斷雪鬆之後就馬上回頭,直往山坡下滾撲而去,轉眼間就消失在黑呼呼的林子深處。
魯一棄的頭頂崖坡上出現的是付立開和哈氏兄弟,哈氏兄弟縱身跳下,落在雪團之中,然後打個滾就爬起來,過去把魯一棄身邊的斷樹搬開。
付立開沒跳下來,他從旁邊的斜坡繞下來。魯一棄從樹冠下鑽出來的時候,借著哈得力剛剛燃起的火把,他看到付立開那張極不自然的臉上布滿極大的疑惑,嘴中還不住地在喃喃著:“怎麼會?怎麼會?不可能呀!”
不用說,嚇走那大獸子的聲音是這三個人發出的,也隻有用斧頭劃刮大鋸的鋸齒才會發出那樣“嘎嘎”的怪響。
魯一棄沒有問柴頭因為什麼而疑惑,因為他自己的許多疑惑還沒有人給他解釋。從樹冠底下爬出的時候,他並沒有慌亂,因為他知道那黑影已經離開了。他有時間也有必要審視周圍的一切。雖然危險對於他來說已經是件平常的事,但是他要弄清已經過去的危險中到底隱藏了些什麼,掩蓋了些什麼。
樹冠下沒有其他人,就他一個,這讓他的心再次提了起來,獨眼和瞎子哪裏去了?任火旺又到哪裏去了?
他又回頭看看外圍插的那一圈樹枝,已經有好大一段被人拔出移到旁邊,難怪那巨大黑影一直走到樹冠旁邊都沒發出多大動靜。是誰移走那些樹枝的呢?
“誰?”哈得興突然一聲斷喝,隨即矮身形,將長柄斧子橫在胸前。哈得力將右手中持著的火把頭一下子插入雪堆,滅了光亮,左手隨即也抽出斧子,如一隻警覺的豹子一樣四處戒備著。
付立開的動作顯然沒有他的兩個活計快速,戒備的狀態也是漏洞百出。雖然他也提起了大鋸,雖然他手中的大鋸沒有忘記下意識地護住魯一棄,但是他的整個姿勢絕不是一個練家子的戒備姿態。他站在那裏像個大字,雙手伸著,右手鋸子橫在魯一棄麵前,雖然這樣可以幫離他三步遠的魯一棄擋著點,可是他自己卻是個門戶盡開的等死目標。
南麵的一棵大雪杉背後鬼魅般地閃出兩個瘦長影子,一個是像盲杖一樣枯瘦的瞎子,一個是像瞎子一樣細長的盲杖。瞎子有些微喘,像他這樣有極好輕身功夫的人,這樣的微喘應該是奔跑縱躍好長一段距離才會出現。
哈得力重新在火爐子裏將火把燃照,魯一棄看他燃火把的速度很快,火爐子微弱的火星很快就在這木頭枝幹上燃得火勢凶凶的,根本沒有因為雪堆熄滅後有什麼影響,看來要不是這木頭枝幹上塗有什麼特殊油脂,就是這木頭的材質中有特別易燃的因素。
魯一棄打量了一下瞎子,瞎子的微喘稍稍自我調節後已經差不多平靜了。從他身上來看,他的一身黑衣依舊很黑,如同這深山老林的黑夜一樣黑,看來他極速夜行的過程中沒有沾上一點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