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如夢醒(2 / 3)

於是他的鐵尺反手擋出,因為離得近,這一擋隻能擋在刀杆上端。但這正是他所希望的。一個刀杆處的旋轉半徑比刀頭小,這裏承受的力量要比刀頭弱,這樣他可以保證自己接下來回擊的一招能有十成把握,這個愣小子的力道真的非同凡人,如果還像前兩刀那樣硬碰,就不能保證自己回擊的效果。

如他所願,鐵尺擋住了刀杆,鐵尺順刀杆往前遞,直奔五候的胸口而去。老頭沒有用太大的力,因為五候撲出的力量已經夠猛了,兩道力加在一起足夠五候死這麼一回了。

老頭沒用太大力,不,應該是沒用什麼力,因為在他鐵尺遞出的最後一段,他感覺自己使不出力了,他感覺自己氣脈鬆了,血脈也鬆了。

這是五候的最後一招,沒有名稱,從整個過程可以把它叫做“反旋折轉斬”。這樣的旋斬在最後關頭是要鬆開機括的,這樣五候的樸刀就變做三節棍一般,刀頭拐彎了。刀尖劃開了老頭的半邊脖子。

但禿頂老頭的回擊也奏效了,雖然力道小了許多,大多是五候撲出的力道,那也至少能讓五候死個半回。

五候的身體飛出,重重地落在船尾的船板上。

魯聯的喊聲剛出口,那黑胖子就動了,動得就像是沒動一樣。魯聯身體也同樣飛出,壓塌了小半邊的船艙蘆棚。

禿頂老頭也在魯聯摔出的刹那直直地往後倒下,他脖頸處的鮮血和五候、魯聯口中的鮮血幾乎是一同噴灑而出的。

黑胖子依舊站回在他自己原來的位置上,就像動都沒動過一樣。魯天柳也站在自己原來的位置上,她的確是動都沒動過。隻是在他們之間少了一個魯聯,隻剩下魯聯的砍刀斜叮在船板上,輕輕地顫動著。

周圍很靜,隻有水波輕拍船幫的“泊泊”聲。

柳兒心裏很緊張,剛才魯聯被擊出的一刹那,自己急促吸進的一口涼氣憋住許久都沒有吐出。

“給我!”依舊是嗓子眼裏哼出的聲音,但聲音高度卻比剛才低多了。不知是因為現在隻有柳兒一個還可以聽清他的話,還是因為他的心裏多了些不自信。

柳兒極緩極緩地吐出她憋住的那口氣,就像是潛在水下控製自己氣息一樣。這樣的氣息也很輕,輕得就像不在呼吸一樣。黑胖子沒聽到她的呼吸聲,她自己也沒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要是不給,你會怎麼樣?”柳兒終於說話了,她已經將自己的氣息控製在一個可以平靜說出話的程度,她說出的是字正腔圓的北方官話。

“是不是像剛才一樣,你將腹中氣提到胸口,然後左步前縱,右手手掌揮起掃對手眼目,左手半握空心拳勾擊對方胸前,左手握拳時中指發出一聲骨節的畢剝聲,左足落地即點地後退,回到原位。”柳兒不是武林高手,雖然高手這樣鬼影般的招式動作她全都躲不過,但是她清明的三覺卻是可以將一個高手所有的動作細節搜羅在腦海裏。

黑胖子依舊麵無表情,黑胖子也依舊沒有絲毫的動作。但是在魯天柳清明的三覺中,黑胖子動了,他的身形有了很大的變化。

“你現在將氣息運在腰背,雙腿與肩部暗中運力,脖頸處也繃緊了。我也不知道你這是要來拿東西還是要走。”柳兒確實不知道,她是在說實話,她是想借著說話放鬆自己,可是對家那攝人的壓力讓她不由自主地說出實話來。

柳兒說的都是實話,說的也都是實情,因為那黑胖子的意圖確實是矛盾,他暗中運力是將自己調整到攻退自如的狀態。

此時那黑胖子雖然依舊麵無表情,但他心裏已經幾乎崩潰,他無法知道自己麵對的是一個怎樣的對手,但他已經知道這對手是可怕的,極其可怕的。

從一開始與這姑娘對峙,他就沒聽出這姑娘的呼吸聲,而從她身上隱隱散發出的獨特氣相,卻給他的心理上造成無形的壓力,讓他多少產生了些不自信。自己引以為豪的一招“明帆暗錨”,可就連左拳手指沒控製好發出的一聲骨節聲都沒逃過對方的覺察。

可怕還不止於此,自己沒有任何動作,隻是暗中運氣運力的過程,她都能曆曆道來。她明明具備超人的功力,但對自己同伴被襲卻沒有表示出一點反應,依舊保持自己初始的狀態。這種真正高手才具備的,可以舍棄一切的心腸和忘卻一切的定力,自己與之相比差得太多了。

現在應該怎麼辦?黑胖子的心裏非常清楚,最高明的一招就是走,可是對方會這樣輕易就讓自己走嗎?

柳兒知道,在麵前這樣一個高手的攻擊範圍下,自己沒有逃過的可能,因為對方速度太快了,就算自己躍入湖中,這高手都可以在她躍入的過程中擊到自己。於是她索性放棄了,她希望自己的放棄可以讓高手在拿到玉盒以後快速離開,從而放棄對船上的自家人繼續追殺。她閉上了自己的眼睛,等待高手一擊的到來,等待毀滅生命的一擊到來。

閉上眼睛,三覺變得更加敏銳。她聽到船隻推開水波的聲音,她嗅到殺氣在漸漸地隱伏,她感覺到身上的壓力在遠去。當她睜開眼睛的時候,那隻大魚船已經成了水霧中的一個影子。

黑胖高手的心理隨著柳兒閉上的眼睛而徹底崩潰,這是他出道以來第一次碰到一個對他如此不屑如此藐視的對手。雖然他也極度的憤怒,但恐懼的分量壓過了憤怒。高手不止是身手的高明,在江湖上身手高明保不住幾天的命。高手更重要的是要會審時度勢,並且適時順勢,這樣,江湖才走得久遠。

於是他背著的雙手隻勾了一下右手食指,船後有人理會了,把這大漁船緩緩駛走,消失在太湖夜間的水霧中。

蘆葦叢裏鑽出的那隻小船卻還在那裏,一動沒動,就像在它船頭倒下的禿頂老頭一樣一動不動,不知是在等待著些什麼。

“給我!”這聲音是熟悉的,這腔調是陌生的。柳兒沒有回頭,雖然那聲音有些含糊,雖然那聲音有些中氣不足,但她還是能辨別得非常清楚。是那個人,是那個發出第二聲呼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