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找到一點坎麵的弦口,難道這燈柱不是“斷龍柵”的柵栓?不會呀,一般的柵形坎麵都會有幾處栓位,這是因為柵坎的範圍較大,距離較長。操作它不可能及時跑到一個特定位置,所以會設置多處栓位,而且是一栓動,全坎具動。他沒往這邊爬行之前往另一個方向看了看,至少在二十步內沒發現栓位,自己往這邊爬出有四五十步了,加起來有六七十步,這距離應該設個栓位。
他又仔細查看了一遍整個燈柱,突然注意到亭頂下的蠟燭,於是一把將蠟燭從亭頂下扯出。燈柱沒有反應,坎麵也沒有反應。
對,這坎麵布設不會這麼簡單,魯承宗再次湊近燈柱的六簷亭頂,他有了發現,放置蠟燭的位置上有一個小孔,剛才蠟燭豎在上麵將這孔遮住,無法看到。弦口應該就在這孔中。
魯承宗從木提箱掏出一支竹管,啟開竹管,倒出幾枝鋼針,這些鋼針粗、細、長、短、硬、軟、彎、直、滑、勾俱全,這是一套坎子家布坎穿弦的**工具。魯承宗選出一直細軟並帶韌性的鋼針,往那小孔中間撚下去。
針隻下去了一點,魯承宗輕輕撚動針杆,改變方向,針又稍下去一點,此後無論他怎麼努力,針都下不去了。
針拔了出來,魯承宗一口長氣歎出來。“九曲盤折孔”,這樣一道弦口設計就是專門對付魯家這套鋼針的。針下不去,弦口壓不住,坎麵是沒有可能解開的。
整個園子抖動起來,不時有樹木轟然倒下,旁邊的房屋漸漸傾斜了,屋頂上大片的瓦片滑落下來。
對於眼前的情形,魯承宗沒有一點反應,他隻是怔怔地看著麵前的那個孔。自己的針抵不開弦口,那麼有什麼重物可以轉九曲之彎抵開弦口?
一棵香樟在魯承宗旁邊倒下,枝條撞到他的膝蓋,他疼得一個激靈,回身用手將自己那條受傷的腿從枝條下拉出。這一回身,一隻球從魯聯的懷中掉出。一見到這球,魯聯便完全忘記了所有的疼痛,開心得恨不得蹦起來。
“循坡球”,球是沒用的,球裏灌的水銀卻正是可以轉過九曲之彎的重物。
魯承宗想都沒想,拿刻刀敲開磁燒的“循坡球”,有力的大手穩穩地托住開口了球,往那孔上湊去。
又一棵泡桐砸下,粗大的枝條砸在魯承宗的大腿上。魯承宗發出一聲長長的慘呼,撕心裂肺般,在剛剛降臨的夜幕裏久久回蕩。但是,他握住“循坡球”的手沒有一絲抖動,水銀毫無偏移地注入那孔中。
“斷龍柵”升了上來,魯承宗挺立著的上半身頹然倒下,倒下的泡桐十幾片寬大的樹葉將他輕輕掩上。
落水鬼拉著移塋,龍鰍在移塋後簇擁著,速度極快地往黑色的水域中遊去。站在移塋上的魯天柳也很快就聽到上麵水流的聲音,也從水中聞到了清新的味道,於是她腳下一蹬,往水麵上浮去。
魯天柳從水中鑽出時,天色已經快黑了,她的麵前已經沒有了園子的蹤影,隻看到一道窄窄的墨綠水道在廢墟中流過。
遠處有半截假山還支棱在水麵上,假山上的亭子頂都沒了,就剩亭柱還歪扭著豎立在那裏。和亭柱一起立在那裏的還有兩個人,那兩個人緊緊依靠在一起,就像分不開了一樣。
天色雖然很暗了,柳兒還是看出其中一個是秦先生,她高聲叫了幾聲,可秦先生卻沒有絲毫反應。
一隻小舟順著水道劃來,柳兒看到劃船的是五候,便靠攏過去,搭住船沿翻身上船。船艙中已經點著了一隻碳爐,魯聯袒露著滿是傷痕的上身,坐在袒露旁邊發抖。
柳兒上了船,她也感覺到徹骨的寒冷,但她沒有進船艙,也沒有說話,隻是深深換了兩口氣,口鼻間凝結起一團淡淡的霧氣。她清明的三覺再次進入忘我的境界。
亭子上的兩個人已經沒了聲息,這是魯天柳三覺搜索到的第一條信息,柳兒知道自己用不著過去了,她現在最實際的做法就是留下兩行熱淚,於是一對對晶瑩的淚珠從柳兒眼角落下。
廢墟中到處都有呻吟聲、掙紮聲、呼號聲,這些在廢墟的持續倒塌和水流的噴湧聲中很難聽到,但柳兒沒有漏掉任何一處。
左前方的一棵倒下的泡桐樹的枝葉下傳來的呻吟聲很熟悉,應該是自家老爹。於是一個縱身跳上了廢墟堆。掀開了泡桐的枝葉。不止是柳兒看到了魯承宗,船上的五候也看到了,他馬上停住船,也縱身躍上廢墟。
枝葉已經將魯承宗刮刺得渾身血肉模糊,最嚴重的是一根粗大的枝幹壓住了大腿,無法動彈。
五候砍開枝幹,將魯承宗背到船上,放在船艙裏。
船在河道上行駛,躺在魯聯旁邊的魯承宗卻一直昏迷著,如同死人一般。魯天柳試了試他的鼻息,氣息很穩,於是將懸著的心稍稍放下。
小船的速度很快,轉眼間劃出支流,劃入山塘河,直往姑蘇城外駛去。
這時才遠遠地傳來一些人的呼號聲,是周圍的居民鄰裏趕到這裏來扒墟救人。
在廢墟中的一處水窪邊,一隻石頭雕刻的狸子頭歪扭著望向天空,如此地專注似乎是在思考著些什麼……。(這隻狸頭至今完好保存在蘇州博物院)
水下移塋因被砸,塋上玉木逐漸剝落,後在吳縣一河道邊擱住,被人發現將其移至穹窿山皇駕庵後的小山坡重新安葬。
這一天,《姑蘇城誌》記下,“山塘河支道突湧怪流,伴地震,疑為地下泉突。毀豪園一座鄰屋無數。”
一葉小舟衝入了太湖水域,往無錫方向而去。
魯承宗始終沒有醒來,就是五候給他換上幹衣,魯聯給他固定傷骨,他都沒有一點反應。
柳兒坐在船頭,她已經換了一身醬紅色的棉襖棉褲。冬夜的寒風沒有讓她感覺到一絲寒冷,大概是因為在寒水中泡了太長時間的原因,她的雙頰反倒是有些發燙。
她的手中捏著從移塋墳帽中取出的那隻玉盒,她不知道這是不是阿爹要的東西,她也不知道這有什麼用場。但是那溫潤的玉盒捏在手中感覺很舒服。
有人在看她手中的玉盒,而且還不止一個人,柳兒清明的三覺能感覺到這些。這樣的窺視讓她覺得很不自在。
已經是太湖十八灣水域,夜色中隱約可以看到岸邊的龍山。離家很近了,這裏再過去一點就是陽山地界。
忽然,一聲刺耳悠長的呼哨聲響起,遠處枯黃的蘆葦叢裏出來一條不大的漁船,迎著他們的船頭直衝過來。
幾乎是與此同時,旁邊又一條較大的漁船從水霧中闖出,悶聲不響地從側麵向著他們衝過來。
柳兒迅速站起身來,麵對這樣的情形她非常地鎮定,這樣的鎮定隻要從生死瞬間的大陣仗中闖出的人才會有。
可是又一聲呼哨聲讓柳兒心頭猛然一緊,這呼哨聲離得太近了,就在自己的船上,就在自己的身後。吉林小說網www.jlgcyy.com為您提供魯班的詛咒無彈窗廣告免費全文閱讀,也可以txt全集下載到本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