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風波)莫聽北天風怒聲,隻管沉語驚鬼神。
身急力巨賽鬼魅,何懼。
一槍血雨潑雪痕。
魯一棄衝出“般門”小院,進來時所布的坎麵果然都被破了。他一路也沒遇到阻擋,順利來到小院門外。回頭看時,院中已經騰起數丈高的火焰。這個家,他自己真正意義上的家,隻僅僅待了半個時辰左右,還沒來得及把所有地方看一遍,就親手將它化為灰燼。
風雪大了,北風卷帶著雪花,像是一捆捆地拋下來。
獨眼還躺在二進院門口的台階上,身上披蓋著的黑包布已經變成了白色的厚絮,整個看上去更像是個條形的雪堆。
魯一棄快步走過去,見到獨眼讓他有些興奮。獨眼現在對於他來說,是親人,是兄弟,是要相扶相助衝出這凶險之地的依靠。他從來都沒有如此強烈地對一個人有依賴感。就好像是在孤島上唯一給他留下的夥伴。
漸漸靠近獨眼了,疑惑也漸漸變濃。不對!很不對!怎麼好象少了些什麼。難道是那厚厚的雪掩蓋了些什麼嗎?
魯一棄停住腳步,就在離獨眼不到十步的地方。他知道,如果距離再小一些的話。真正的技擊高手從躍出雪堆越過這段距離到製住自己,這一連貫的動作所需的時間是不會給自己留下射擊機會的。他也沒離得太遠,他同樣知道,距離太遠,自己從開槍射擊子彈飛行到擊中目標所用的時間,那些高手可以從容地由臥倒狀躍起躲避開子彈。
十步,所以是十步。魯一棄的感覺告訴他這是個恰到好處的距離,也是個讓對手尷尬的距離。他站得很直,槍也舉得很從容,他甚至已經把槍機扳到臨近擊發點。
槍口對準的是躺在地上的獨眼。其實他一開始也不能肯定躺在那裏的還是不是獨眼。的確,躺在那裏的人少了些屍氣。既沒有“屍犬石”那黑厚濃重的屍氣,也沒有獨眼身上一直自帶的淡淡屍氣。但《今古堂瑞象百論》中講到,雪神名滕六,滕六降雪,乃極祥瑞之氣象。它的晶瑩潔淨能掩蓋所有汙穢妖邪,白雪掩蓋下的陰魂怨靈都是蟄伏不出的。所以那厚厚積雪很有可能阻蓋了屍氣的散發。
可是另一個現象又讓魯一棄堅決地把槍口對準了躺在那裏的人。放在那人身邊的“雨金剛”是傘頭靠近上身,而傘把卻靠近腳邊。魯一棄不記得自己當時是如何將“雨金剛”放在獨眼身邊了,但肯定不會是這樣放的,要不然獨眼肯定會製止或調整。因為常用的武器對於一個高手來說就像自己身體的一部分,應該放在最合適最順手的位置,以便隨時能拿起擊出,決不會這麼別扭地擺放。
“我不知道你把我兄弟弄到哪裏去了。可你卻犯了個錯,把你自己很大方地擺放在我槍口下。所以現在你所要做的,是把我兄弟送回來換你的命。”魯一棄的聲音不高,卻氣勢如虹,語氣是決斷的也是狂橫的,就連他自己也為言語裏透出的肅肅殺氣而感到心顫。
那人沒有反應,依然一動都沒動。不知道他是在等待還是在觀望,還是要以不變應萬變,反正他一動沒動。
所以槍響了,魯一棄毫不猶豫的開槍了。槍聲過後,那雪堆上出現了一個穿透的洞眼。子彈進去的半邊有些滑燙的焦黑,子彈出去的半邊卻帶出幾縷嫣紅。雪堆裏的身體明顯抖動了一下。
“你比我要好,留個洞可以直接戴耳環了。我的耳朵被切作兩瓣兒,戴重一點的耳環我害怕會拉掉了。”魯一棄的語氣比剛才溫厚俏皮多了。
雪堆稍微動了一下,最上麵的雪珠紛紛滾落。
魯一棄的語氣變得更加溫和:“你躍起,躥出,兩大步可躲到院門外。我從你起身的同時五彈齊發,你覺得會不會有那麼一、兩顆打中你後腦或者後心。”魯一棄嘴裏雖然說著這樣的話,可心中其實真的是一點底也沒有。隻要這主兒的身手速度不低於那個巨人,他就連兩成把握都沒有,而且就算擊中,也很難保證是要害。
可是他的言語卻讓雪堆中的人更加沒底。特別是耳朵被穿了個洞後,他就對這次偷襲完全失去了信心。他隻是奇怪,自己到底什麼地方露了餡兒。
一聲響亮的口哨聲從雪堆中傳出。魯一棄眉頭一皺,雙目微眯,持槍的手臂頓時定住,扳機一觸即發。
雪堆沒動,二進院的門口反倒湧出了一團濃稠紫黑的屍氣。獨眼出現了,他的身上三道繩索捆綁著,背後還緊跟著兩個“百歲嬰”。
“散了綁繩!”魯一棄看著踉蹌憔悴的獨眼,嗓音突然間重又變得凶狠尖利。那兩個“百歲嬰”有些慌亂地解開捆綁的繩索。“百歲嬰”是不懂害怕驚慌的,他們慌亂的反應其實是操縱人的反應。
“三哥,繞過台階到我這邊來,盡量離那雪堆遠點。”的確,如果讓雪堆中人瞬間躍起,抓住獨眼當作盾牌,那魯一棄的努力就前功盡棄了。
獨眼是老江湖,一眼就瞄出場麵是何狀況,他比魯一棄更清楚自己應該走哪邊、怎麼走。雖然動作有些不穩也不快,卻沒給雪堆裏的“人坎”留下絲毫機會。轉瞬間,獨眼已經站到魯一棄身旁。
魯一棄心中很高興,臉上表情卻是沒有絲毫變化。他再次放低聲音,溫厚地說了句:“成交了,走吧。”
雪堆起伏了一下,大概是雪堆中的人深深換了口氣。突然雪堆炸開,黑包布往空中高高掀起,帶起雪花漫天飛舞。一個灰色身影如同鬼魅般一閃,隱沒在二進院的門外。
這主兒的的身手比那巨人還快。
魯一棄擦擦額頭的汗,他心中輕呼一聲“萬幸!”如果那人真的放膽一博,他連半成機會都沒有。如果不是自己識破了他的計劃,從心理上先壓他一籌,讓他方寸自亂,自己這招險著萬難行成。
其實還有更重要的一點,連魯一棄自己都不很清楚。那就是他身上有股氣,就像瞎子感覺到的那樣,就像獨眼感覺到的那樣,對家的高手也一樣感覺到了,包括那個巨人,也許他們感覺比瞎子和獨眼還要強烈。是這股氣給了對家真正的壓迫和震撼。
獨眼見魯一棄一個人回來,不禁問了一句:“老大呢?”
“出去再說。”魯一棄的語氣像是命令。獨眼於是蹣跚著撿起“雨金剛”直往二進院門外走去。魯一棄趕上幾步,一把扶住他的胳膊:“就剩我們倆兒,死活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