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口外麵是一道高牆,黑乎乎的,看不出到底有多高,抬頭往上,隻能看到有一些小雪花從上麵的黑暗中飄下。魯一棄辨別了一下方向,背著獨眼順高牆往右走去。魯承祖還是一手拄鐵鏨,一手撐“雨金剛”跟在後麵。他們腳下不停,連繞了好幾個彎。終於走不動了,魯一棄和魯承祖都累得喘聲如牛,於是不約而同的停住腳步。
魯一棄沒有放下獨眼,他知道這裏不能久留,他隻要能喘口氣。
“一棄啊,這路對嗎?”魯承祖一邊喘一邊問。
魯一棄沒回答,好一陣後,等呼吸平穩了些,他才說道:“大伯,你從前破魚尾脫出,是離家而走。今天我們是要回家,所以要破魚額而出。這牆是沿魚脊繞向而砌,出來後往右是東北方向。如果陰陽魚外有八卦圖外布的話,我們所走方向應該是坤位。八卦的坤卦是六個陰爻,陰爻其形中斷卻正好表明是活路一條。”
“對家會不會又反其道而行?讓我們自投死路?”魯承祖對沒有實際經驗的侄子還是不怎麼放心,剛才在“陰魚口”選擇進口時,他聽從了侄子的見解,可是卻走入了一個沒有活路的坎子麵。
“應該不會,你說過,你當年出來時第一道坎就是‘陽魚眼’,我們進來那它就應該是最後一道坎。既然在它外麵再也無坎了,那對家的布置就該重新合正位,因為這路他們是留給自己走的,在他們預計中,根本就沒想過會有其他人能闖入到這一步。”從魯一棄的語氣裏可以聽出,他對自己的理解和分析很自信。
歇息了一會兒,他們繼續往前走,雖然魯承祖對侄子有些不放心,但他也真是沒有更為高明的見解。
沒走多遠,他們真的看到了一個簡單門樓,那是二進院的門樓嗎?是的!應該是的。
魯一棄他們氣喘籲籲、跌跌撞撞地來到門口。那是座和一般人家一樣普通的門樓,顯得很單薄,和兩邊高大的圍牆極不相稱。在門口一眼就可以看出二進院子也是寬大異常,所以配上這麼扇門真有點肥牛配櫻桃口的感覺。
如此單薄的構造是很難布置坎麵的,而且按照魯一棄的分析,這門是給對家自己走的,那就更不會有坎麵兒布置。所以他們很從容地站在了門口。
門是大開著的,透過稀疏飄落的小雪花,從門外隱隱可以看到二進院裏依稀有個建築,那建築給魯一棄一種莫名的親切感和吸引力。於是魯一棄想都沒想就邁步走到了門裏。
他看清了那座建築,是個小宅院,一個和北平許多平常人家差不多的四合院,一個被四合院包圍其中的四合院。
這就是我的家?這就是我的家!沒等大伯開口,魯一棄的感覺就給了自己一個肯定的答案。
“放下我!”魯一棄背著的獨眼邊說話邊掙紮著要下來。“我不能進去。”
魯一棄很奇怪:“為什麼?”
“規矩,是規矩。”獨眼嘴裏的規矩是江湖規矩,也是倪家規矩。江湖上門派之間,是不可以到對方總堂和內祠的。而倪家的規矩是不得進人家祖屋的,祖屋都有這家祖宗魂靈和家神護佑,會對幹盜墓的不利。
魯一棄雖然不是江湖人,但他知道江湖上有些規矩是比生命都重要的。他把獨眼放下,安置在內側台階下麵。他從大伯那裏要過來“雨金剛”和“屍犬石”。他把“雨金剛”放在獨眼身邊,把“屍犬石”放在獨眼掌心,然後把獨眼手掌握得緊緊的。
魯一棄的心中有種難言的酸楚,但他說話的語氣卻是異常地平靜:“你躺著別亂動,觸電後恢複的心跳和呼吸隨時可能再次停止。我很快就回來帶你出去。”
獨眼卻笑了笑,沒說話。可就在魯一棄要站起離去的瞬間,獨眼一把抓住魯一棄手臂:“你沒說屍偶如何發聲。”
魯一棄搖搖頭說道:“你這人呀,知道八音盒嗎?回去我送你一個,你一看就知道了。所以你一定要保住性命,不然我的八音盒就不知道該送給誰了。”
“給我!”獨眼很堅決地說“我死,放我墓裏,也讓我後輩同道不至於走空。”
“那我給你多搞個屍偶陪葬。”魯一棄也笑了。
“快走吧,辰光不早了。”魯承祖在催促,語氣很是焦躁不安。說完這話,他就頭也不回地向那四合院走去,腳步雖然一瘸一拐的卻走得十分堅定。
魯一棄也站起身來,他看到獨眼嘴巴誇張地開合了一下,卻沒發出聲音。獨眼焦黑的右手食指僵硬地斜斜指著一個方向。魯一棄不用順這手指的方向看,就已經知道他指的是魯承祖,但獨眼所做口形是什麼意思,他卻沒看出來。獨眼的嘴巴又很誇張的動了一下,依舊沒有聲音。這次魯一棄看出那口形是什麼意思,所以他對獨眼也誇張地做了個口形。
獨眼看到魯一棄做出的口形。他嘴角牽拉了個不太明顯的笑意,然後緩慢地拖起身上的黑包布把自己連頭帶臉都蓋了起來。
魯一棄走出好幾步,他再次回頭看了看躺在那裏的獨眼。裹在黑包布裏的獨眼一動也不動,就像是一具待葬的屍體。小雪花飄落在黑布上,再滾落堆積在黑布的皺褶裏,在獨眼身上勾畫成幾道淺淺的白色溝槽。他忽然覺得有一些寒冷,不禁打個寒顫。他和魯承祖的棉襖在“陽魚眼”都被燒掉了,他們現在身上隻剩下殘破的小褂子和貼身衣物。
魯一棄站在小四合院的門口,他卻沒有回到家的激動,這院中四合院的門樓很小,大門緊閉著。門的兩邊有一副對聯:“定方園不舍規矩,執大工難得心性。”上有一橫批:“匠心慧和”。從這對聯可以看出這裏是一個工匠世家。
很明顯,魯承祖倒是真的到家了。他走上台階,在大門的環扣上擺弄了幾下,大門被打開了。魯承祖隻把門推開一個不大的間隙,側著身子擠了進去。魯一棄也跟了進去。進來後的魯承祖並沒有馬上往裏走,而是重新把門關上,把門栓插好,然後從門框邊的牆縫裏拉出一根馬尾弦,係扣在門栓尾部的小孔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