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注定是一個不平凡的春天。
當春節過去, 人們陸陸續續結束了慵懶的假期,也關注起了天氣和身邊大事。
這有些觸覺敏銳的人們也慢慢發現,似乎今年的天氣,格外的好。
並不是說日日豔陽高照, 而是如教科書一樣的標準, 被遺忘的節氣歌和農耕諺語,竟然也都一一對應上了。
該下雨的時候下雨, 該出太陽的時候出太陽, 很多人都在說,今年一定是個收成極好的豐年。
“是我的錯覺嗎?怎麼覺得今年的空氣格外清新?”
有人猛吸了一口氣,神情陶醉, 覺得自己一天的疲憊都被消除了。
同伴哈哈大笑,打趣道:“大概是今年的汙染治理很到位, 你終於不用再聞廢氣了。”
燕時洵牽著井小寶路過,孩童側身眼巴巴的看著說話的人, 卻被燕時洵落下的修長手掌強按著頭轉回來。
“別想著嚇人。”他淡淡的說了一句。
井小寶頓時有些畏懼, 可憐巴巴的抬頭看他:“燕燕我沒有……”
但當燕時洵平靜掃過來一眼時,井小寶又縮了縮, 不敢說話了。
好半天,等那兩人都走遠了,井小寶才委屈的嘟囔著道:“我就是看他那麼疑惑, 想要幫幫他嘛, 把真相告訴他。”
燕時洵才不會被井小寶表麵上的純良騙過去, 他掛上一個假笑,問:“你是準備告訴他,空氣清新是因為剛剛大規模除過一次惡鬼,還是說換了個大道?”
他冷哼了一聲:“你不知道, 對他們來說是沒有鬼的嗎?”
井小寶還有些不服氣:“可是,就是有鬼嘛,我又沒有說謊。”
旁邊路人聽到兩人的對話,也不由得被逗笑了。
“小孩子看了動畫片,或是聽誰講過類似的故事,是會這樣的。過一陣等他自己發現其實並沒有這些就好了,你當哥哥的也不用擔心。”
燕時洵看過去,知道對方這是把自己和井小寶當做兄弟了,他點了點頭,沒有多解釋。
反而井小寶趁著等紅燈的時候,拽住了那好心路人的衣角,乖巧又倔強的努力爭辯:“真的有鬼,你想要看看嘛……”
話沒說完,就被燕時洵拎著他的的背帶褲拎在了手裏,
沒見過這種相處模式的路人,頓時有些懵,正想說什麼,卻見燕時洵禮貌的向他笑了笑,道:“小孩胡言亂語,抱歉。”
真要讓井小寶給其他人看鬼……燕時洵覺得,井小寶很可能一個興起,就把地獄裏的惡鬼放出來也溜達溜達,感受下春天。
正好紅綠燈的時間已經到了,燕時洵也從容的拎著井小寶走過熙熙攘攘的繁華商業街。
被他拎在手裏的井小寶耷拉著腦袋,時不時還嚶嚶嚶的抽泣,胖兔子一樣可愛又可憐,惹得周圍人紛紛看過來,既是被兩人與眾不同的相處模式逗笑了,也是被兩人格外出眾的氣質所吸引。
燕時洵看到,剛剛還在談論著天氣的那幾人,已經說說笑笑的走進了商場裏,但恐怕他們並不知道,他們險些就會有一場撞鬼的奇遇。
井小寶在他麵前時雖然乖乖巧巧,但在某些方麵上,莫名很執著,讓燕時洵常常感到頭疼,並深感教養孩童的不易。
——尤其是他養的這個,還是執掌生死輪回、鎮壓無數惡鬼的閻王。
稍不留神讓井小寶長歪了,或是對生人有了別的想法,那“熊孩子”的後果就會擴大道千倍百倍。
比孩子更可怕的,是有力量的孩子。
為此,燕時洵還詢問過海雲觀的道長們,以及特殊部門和濱海市官方等等日常與他有往來的人們,想要知道他們都是怎麼養孩子的。
被問到這個問題的宋一道長:“…………”
他沉默了半晌,才指著在外麵漫山遍野瘋跑的路星星,問燕時洵:“燕師弟,你覺得,我會養孩子嗎?”
燕時洵:……行,懂了,用星星做例子確實太有說服力了。
其他道長倒是有熱心腸的,願意向燕時洵分享一些自己教習弟子的經驗,但是他們也就是多嘴問了一句:“燕道友這是打算收徒弟了?”
“也對,以燕道友如今的地位和實力,是該收幾個徒弟了。我已經開始期待燕道友的弟子是何等的風姿了。”
燕時洵沉默了好半天,才在一片歡笑聲中低沉道:“不是收徒弟。”
“是教閻王。”
道長:“???”
道長:“…………”
所有道長都沉默了。
隨即他們就意識到,將一個普通孩子教導得極好尚且困難,而當這個對象是閻王,那艱難和謹慎程度……
稍有不慎,哪怕是一個微小的錯誤,都有可能導致最後整個輪回和地府的崩塌。
這責任,太重大了。
他們委婉的向燕時洵表示,自己並沒有能教導閻王的能力,恐怕愛莫能助,沒辦法給燕時洵建議了。
而當燕時洵在和濱海市官方說起這件事時,本來還在談論春耕的會議立刻就轉了風向,不少領導說起這個話題都打開了話匣子,興致勃勃的和燕時洵分享自家孩子的趣事,讓原本嚴肅的會議忽然間變得活潑輕快了起來。
“春耕嘛,人如樹,一樣的。”
其中一位矮胖的和藹領導樂嗬嗬的道:“春天如何沒有侍弄好種子秧苗,秋天就無法收獲。在孩子們年輕的時候沒有教好他們,就無法成才,他們也是祖國的秧苗嘛。說起來,這也是我們今天的會議主題。”
“燕先生,您還記得之前的野狼峰嗎?”
一位部門負責人感慨道:“前幾天下過一場春雨過後,我去看過了,那裏現在草木茂盛,生態已經在逐漸恢複正常了,與從前是天壤之別。”
“相信過不了多久,野狼峰就能恢複山清水秀的良好生態了。這都要感謝燕先生出錢出力,還有燕先生的號召力。”
提起這件事,部門負責人就笑了,道:“說實話,我負責生態這麼久,真的很少看到野狼峰這樣的盛況,誌願者一批接一批的來,而且他們大多都自稱燕麥,說這是他們的團建活動。”
另外一位領導立刻接話道:“這事我知道!我家閨女就是,以前天天夜不歸宿的在外麵玩,為了追星經常好幾個月不見人影,還沒成年的孩子就花錢如流水,讓她媽媽天天愁得頭發都白了。”
“但自從燕先生參加了綜藝之後,我閨女就天天把燕先生掛在嘴邊,說自己是燕麥,也要響應燕先生的號召,去山野田間幫忙。她現在是作息也正常了,身體也健康,精氣神看著比以前不知道好了多少。”
做父親的欣慰感慨:“她媽媽總算不用再擔心她了,每逢周末,我們全家也一起去野狼峰種樹呢。”
“我們家也是。”
“我兒子他們班級也是。”
“不僅是野狼峰,自從燕先生把野狼峰的名號打響了之後,那邊的誌願者情況一直都是飽和的,想要幹活都沒得幹。所以幹脆,濱海市就放出了周邊所有需要幫助生態重建的,大家也可以到其他地方貢獻自己的一分力量嘛。”
“以前的野狼峰寸草不生,今年的野狼峰啊,已經開花了。”
還有人笑著道:“聽野狼峰的神婆說,已經有新的山神誕生了。”
在鬼道的禍事蔓延並波及普通民眾之後,濱海市官方大部分部門都已經知道了相關的情況。
他們本來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甚至咬著牙準備用自己的命往上填,鑄成人肉圍牆也要保護民眾。
但就在那時,燕時洵及時斬落鬼道,使得大道更迭新生,讓一切禍事消弭於無形。
這讓所有人都知道了燕時洵的存在。
不論是驅鬼者的圈子,還是各個地區的官方,還有其他一些消息靈通的人。
他們都很清楚,隻差一點,這個年就再也沒有機會度過了,是燕時洵挽救了這一切。
也因此,他們對燕時洵又是驚歎又是敬佩,發自內心的感謝和後怕。
而燕時洵也正式開始了與特殊部門和濱海市官方的合作,參與商議任何與鬼神相關的話題。
官方的人們太過熱情,如果不是他強烈拒絕,他甚至懷疑,濱海市官方甚至連一年一度的台風結界也要交給他。
燕時洵:絕不加班!應該是馬道長的工作,我絕不做!
但當與會人員聽燕時洵說,他要養的並不是普通的孩子也不是弟子,而是閻王的時候,所有人都沉默了。
剛剛還在炫耀自家女兒的部門負責人,“噗!”的一口噴了茶,狂咳不止,震驚的看著燕時洵。
然後才慢慢反應過來。
是了,現任閻王,井小寶。
京城井家老太爺那個早夭的哥哥,也是沒能順利活下來的惡鬼入骨相。
……誰敢養惡鬼入骨相啊!
還是已經死亡化作厲鬼,更成為了現任閻王的!
眾人看向燕時洵的目光敬佩極了,甚至有人暗暗給他豎起大拇指。
燕時洵:“…………”
而此時,燕時洵站在街頭拎著井小寶,就想起了這孩子前幾天惹怒了鄴澧,兩人在家中打得昏天暗地的事。
他不由得歎了口氣,難得覺得頭疼。
——如今還有誰能讓大道頭疼的,恐怕也隻有井小寶和鄴澧了。
起因在於初春的一個夜晚。
鄴澧和燕時洵本來已經早早睡下了,但光影搖晃時,忽然就聽有人敲響了門。
然後就是井小寶在門外可憐巴巴的聲音:“燕燕,我怕鬼,我睡不著。”
燕時洵:“……你下次可以把借口編得再用心點。”
堂堂閻王,能夠把最恐怖的厲鬼嚇到魂飛魄散的存在,現在竟然說自己怕鬼?像話嗎?
鄴澧也冷哼了一聲,一抬手便讓被子飛了過來,將兩人蒙在其中,不打算理會外麵的搗蛋鬼。
見沒有人理會他,井小寶隻能蔫嗒嗒的離開,拖鞋在地麵上發出噠噠的摩擦聲。
直到外麵徹底安靜了下來,燕時洵才鬆了口氣。
但還不等鄴澧重新笑起來,忽然就聽到他們背靠的窗戶被敲響。
“鏘鏘鏘。”
鄴澧意識到了什麼,緩緩轉身看去,然後就見井小寶的胖臉擠在玻璃上變成了一張餅,正努力的伸頭想要從窗戶鑽進來。
被接連打擾二人世界的鄴澧終於忍無可忍,批了衣服就出去,拎著井小寶就開始了長時間的對峙,兩人在小院裏爭論不休,而燕時洵卻感受到了困意,厭煩的決定自己耳邊怕是有一百隻鴨子在嘎嘎嘎。
所以,他果斷的鎖了門拉了窗簾,心滿意足的一覺睡到大天亮。
而吵完架之後,就發現自己被嫌棄鎖在了門外的鄴澧:“q皿q,井小寶!”
也就是從那天開始,鄴澧開始格外關注井小寶,並試圖將他送回地府去。
但井小寶每次都能從地府再偷溜回來。
——地府中能壓得住勸得動他的,實在是一個也沒有。
而井小寶隻要跑回來,必會跑過去抱燕時洵大腿,親昵的喊著燕燕,占據燕時洵的時間精力和目光。
鄴澧甚至懷疑,井小寶難道是真的要和自己搶燕時洵?
當然,在鄴澧嚴肅的向燕時洵提出這種可能性時,隻被無語的燕時洵一巴掌拍在了頭上。
不過,燕時洵倒是懷疑井小寶是不是到青春期了。
——百歲“老人”的青春期。
為此,沒有在海雲觀和濱海市官方得到答案的燕時洵,隻好親自拜訪了不少教育專家,還特意回了濱海大學一趟,向王牌專業的幼兒心理學教授虛心求教。
但谘詢剛開始,就碰了壁。
教授問燕時洵家裏的孩子多大,在哪上學的時候。
燕時洵:“快一百歲了,在地府,沒上學。”
教授:“???”
天,被聊死了。
幾次波折之後,燕時洵也意識到了,他可能無法向任何人尋求幫助。
畢竟教養閻王這種事……恐怕,也隻有大道能做得到了。
不過,教授還是給燕時洵出了有用的建議。
“很多家長和孩子之間的矛盾,都是從溝通不暢開始的。誤解,委屈……隻要心裏有了委屈,態度上就一定好不了,就算表麵上沒有問題,卻也像從核開始腐爛的蘋果一樣。”
教授建議道:“不如多和孩子相處,多和他溝通,詢問他的日常,和他分享彼此的好惡經曆,讓彼此之間多些理解。”
見燕時洵一副動心思考的模樣,教授眨了眨眼,頑皮的道:“就算是你家那個一百歲的孩子,估計也適用——和他一起談談地府也不錯。”
教授不相信有鬼,是堅定的科學主義者。
但他願意為所有學子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無論是不是濱海大學的學生,無論是已經畢業的還是尚年輕的。
燕時洵向教授表示了感謝,並且采納了教授的意見,準備趁著春色正好,帶著井小寶和鄴澧,“一家人”去春遊露營。
計劃被張無病知道了,他立刻興奮的嚷嚷著也要參加,並且還埋怨燕時洵怎麼不告訴他。
“嚶嚶嚶燕哥你是有了新病忘舊病是嗎?以前都管人家叫小病病,現在隻惦記著小寶……”
張無病故意在電話裏矯揉做作的哭嚶嚶,立刻惡心到了燕時洵,讓他煩不勝煩的一口答應了下來,讓張無病隨便,自己看著辦。
——來不來都行,就是別這麼折磨他的耳朵了。
惡心!
張無病見目的達成,眼淚瞬間蒸發,歡呼了好幾聲,然後果斷的向李雪堂導演請了假,一溜煙跑回家,到自家的車庫裏去折騰他老爹的那點東西了。
人到中年,張父也發展了新的愛好,比如和他那些老朋友們一起歲月靜好的釣魚,露營。
張無病的目標,就是張父平日裏視作寶貝的那些裝備。
他在車庫裏挑了一輛巨大號的八座越野車,然後又在家庭秘書的幫助下吭哧吭哧的把那些裝備都搬上了車。
臨開車離開的時候,他還興奮的向家庭秘書拚命揮手,告訴他不用送來,自己一個人可以。
他要去郊遊啦!
看到興奮得像是小學生春遊的張無病,家庭秘書心裏隻有一個想法:張董回來之後,要是知道自己的寶貝魚竿和帳篷都被自家崽搬空了,不知道會有什麼想法?
為了張無病的屁股著想,秘書把家裏所有“武器”都默默藏了起來,然後給張母撥通了電話,說了這件事。
但問題在於,張母和張父恰好在外麵一起燭光午餐,而張母上了年紀,手機音量開得很大。
不小心聽到了的張父:“…………”
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的張母:哦豁!完蛋,不小心坑了崽了。
張父頓時飯也不吃了,起身就要衝回家。
還是張母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按回到座位上,嗬斥道:“孩子在外麵和朋友一起玩,你搗什麼亂?”
張父不可置信:“那,那可都是我好不容易買到的,平時我自己都不舍得用,睡覺前都要擦一遍灰保養的裝備。我那帳篷,那麼大個!還有燒烤岩板,還有我的高科技燒水壺,我的釣魚竿……”
張父越數越激動。
明明是地位超然的成功商業大鱷,但在自家妻子麵前,卻說著說著就委屈上了,當著高檔餐廳其他食客的麵,可憐巴巴的像個被搶了珍藏的小學生,頓時變成了商業大鵝。
其他人:哦豁!沒想到張氏的張董,私底下竟然還有這麼一麵?
張母也聽得有些心虛,她是知道丈夫有多寶貝那些裝備的,簡直像個過冬的小鬆鼠一樣,今天往家裏搬一點,明天往家裏運一點,清點著自己的裝備都美滋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