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孫桀在陳州與地頭蛇麻朋結怨,被他埋伏在城外襲擊。父兄雙雙遇難,鏢師也傷亡慘重,鏢局被迫關閉。趕到真定府投親,表叔張怒卻已上太行山落草。孫桀要去報仇,離開真定府,再往南經過趙州,將即進入刑州地界。前麵忽然一聲喊起,山路兩邊齊聲呐喊,十數個惡漢舉刀挺槍攔在路上。兩邊賊人也到,前後左右圍住,不容分說,一齊殺來。孫桀大怒,舞起鋼叉,連撥帶打,片刻衝開亂賊,駕馬走去。
賊人也不追趕,卻在背後放出一支響箭。孫桀走不過二裏,路旁山岡上忽然倒下一棵大樹,正攔在路上。孫桀急忙勒住馬,岡上一聲大叫,四五十個山賊跳在路上,為首一個漢子別無兵器,雙手各套一個鐵爪。孫桀定睛看時,見他也隻十七八歲光景,七尺三四身材,生得臉小眼大,耳根下、脖頸裏,隻要能看到的都似在炭堆裏滾過一般,一張小臉更是黑如鍋底。黑臉小廝厲聲大叫:“你能過得第一關,想必也有些本事,讓我來試試!”說著,飛身撲來。
孫桀舞起鋼叉便戳,黑廝卻身形矯捷,連撥帶擋,躲開數下,已閃到跟前來。孫桀惟恐傷了坐騎,跳下馬來,就在岡下闊地上和他廝並。賊人一雙鐵爪十指尖銳,兩個掌下又是利刃,能戳能砍,可撥可打。黑臉小廝拳腳又精,進退躲閃,攻守自如。大戰二十餘合,看他精於近戰,孫桀猛地揮出一叉。趁黑廝後退躲閃,孫桀撇了長叉,將腰間一對短叉掣在手裏。彼此都是短兵,一個是兩隻鐵爪,一個是兩柄鋼叉,四般冷兵刃,兩個凶猛漢,在這岡下直鬥得寒星飛濺,殺氣滿天。又鬥了三十餘合,終究孫桀技高一籌,漸漸占了上風。孫桀忿心頭怒氣,正要結果了他,忽聽小嘍囉連放出兩支響箭。孫桀不知高低,鬥不數合,忽聽山上穀口喊聲大作,百餘人俯衝而下。當前三十餘騎,為頭一匹烏騅馬,馬上一個大漢二十左右年紀,體闊身長,大臉高鼻,左手一把牛心拐,右手一條水磨鋼鞭,裹挾萬千殺氣飛馳而下。趕到七八步外,那漢子大喝一聲:“兄弟且退,我來拿這廝!”
黑臉小廝閃在一邊,烏騅馬已經趕到,在岡上一躍而下,揮拐便打。孫桀以步戰騎,手中又是兩個短叉,鐵拐鋼鞭劈頭蓋臉而下。孫桀招架不住,被逼得步步後退。孫桀要去拿長叉,卻被馬上的山賊趕得急,坐騎也被小嘍囉牽了去。孫桀正急,忽聽得一聲大喝:“潑賊不得無禮!”說話間,北麵一人一馬已經來到,孫桀急忙跳在一邊。隻見來的一匹雪白駿馬,馬上一個漢子二十不到年紀,七尺四五身材,生得眉清目秀,使一條杆棒直取山賊。
孫桀一看,驚得呆了,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陳州城外的救命恩人鄧肯。孫桀大叫:“恩公!”鄧肯見是孫桀,也自大喜。黑臉小廝見他來了幫手,引了人來戰孫桀。孫桀也自膽壯,先取了長叉,又奪了坐騎。鄧肯在少林習武十年,雖然了得,卻不曾練得馬戰。馬上的山賊左一拐,右一鞭,凶猛至極。孫桀見狀大喊:“恩公稍歇,小弟來也!”說著拍馬挺叉,趕來迎戰。黑臉小廝來到,鄧肯飛身下馬,使棍敵住。
一對馬上,一對馬下,又鬥了二十餘合。馬上的山賊突然架住孫桀鋼叉,厲聲大喝:“且住!”黑臉小廝聽了,也跳在一邊。鄧肯收棍不趕,孫桀也停了鋼叉。山賊道:“看你二人好武藝,若肯留在山上,從今以後便是兄弟,有肉同吃,有酒共飲,如何?”
孫桀大喝:“我便餓死,也絕不從賊!”
鄧肯也道:“打家劫舍得來的酒肉你自己吃罷!”
山賊大怒:“敬酒不吃吃罰酒,若不歸順,這裏就是你們葬身之地!”說著舉鞭又砸,孫桀接住再戰。黑臉小廝再度撲上,鄧肯使棍敵住,兩對兒又鬥。再戰過二十合,鄧肯棍法純熟,武藝精湛,黑臉小廝敵不住,節節敗退。孫桀大戰賊首,殺得難解難分。見馬上的山賊殺氣滿身,鄧肯隻恐孫桀有失,突然跳出兩步,趕去助戰。黑廝揮舞雙爪趕來,鄧肯猛地一棍,黑廝被掃倒在地,來不及起,棍梢已到,正懸在額上。馬上的賊人也不敢再戰,隻得停了手中鞭拐,望孫桀道:“我敬你二人都是好漢,可否上山小坐?”
孫桀從小行走江湖,見多識廣,隻恐他設計加害。鄧肯卻是直爽心善,回話道:“小坐可以,但決不許提入夥!”
賊首道:“無妨,來去悉聽尊便。”說著,在前引路,黑臉小廝也帶人跟上。鄧肯上馬隨後,孫桀隻得跟著。一連經過五道關卡,上到大寨,賊首下馬,請鄧肯、孫桀進屋。孫桀背後看他,足有八尺四五長短,隻是左腳有些跛,走起來腦袋一上一下,兩肩一傾一斜,一條牛心拐從不離手。進到大廳,跛腳道:“兩位武藝高強,我兄弟二人十分敬佩,敢問二位高姓大名?”
鄧肯先自報了,孫桀雖沒好氣,也不能失了禮數。兩個賊首也自報家門,互相見過,分賓主坐下。跛腳令人準備酒菜,此人姓華名弩,就是本州沙河縣人。華弩從小成了孤兒,無依無靠,終日跟著一幫潑皮不學好隻學壞,偷偷摸摸,打架傷人,鄉中人皆不喜歡。華弩十歲時偷人莊稼,被人一石子打中腳踝,從此落下殘疾,走路一瘸一拐。華弩發誓要報仇,隻要看見高人,不論雜耍藝人還是賣藥武夫,必想方設法拜師學藝。十數年間,先後學得多般武藝在身,更兼生得長壯力大,糾集了四五十個惡漢,專一偷盜打劫。
小黑臉名喚蕭卻,永興軍路京兆府人,隻因生來一身黑皮,被父母遺棄,幸得本縣一名拳師收養,並教他武藝。蕭卻十五歲時在賭場與人爭鬥,一時怒起,打死一人,被師父逐出家門,流落至此,與華弩臭味相投,結為兄弟。華弩與蕭卻聯手,勢力大增,先後又有五六十人加入,打家劫舍,甚是猖獗,漸成刑州一霸。華弩等人欺行霸市,城內外商戶百姓敢怒不敢言,終因做了一樁大案,被官府出兵剿捕。華弩一夥殺了十數個官兵,逃到這裏依據天險建起寨柵,大肆打劫過往行人。短短一年,已有嘍囉一千五百餘眾。華弩左手一把鐵拐,右手一條鋼鞭,悍勇無敵,刑州百姓都稱鐵拐李。蕭卻隻學得一身拳術,也不善使兵器,叫人打製了兩隻鐵爪,因一張臉黑如鍋底,人稱綽號黑麵鬼。隻因他兩個占住這個險要的去處,太行山下驛路再不好走,當地都稱二狼穀。
說話間,雞鴨魚肉,豬腿牛心,各色佳肴大盆大碗端上。小嘍囉又搬來四壇好酒,四個大碗斟滿,華弩、蕭卻一同起身。華弩先道:“我兄弟兩個有眼不識泰山,華某先敬二位,以示賠罪。”說完,一飲而盡。鄧肯、孫桀也都飲了。
蕭卻又捧碗望鄧肯道:“小弟不才,多謝哥哥手下留情,先幹為敬。”說罷,也一口幹了。華弩、蕭卻連連把盞,向二人敬酒謝罪。
鄧肯也斟滿一碗,與他兩個道:“正所謂不打不相識,我哥哥陸泰、慕容屠常年走江湖做買賣,倘若經此路過,還望兩位高抬貴手。”
蕭卻道:“哥哥本領已如此了得,聽說那擎天柱十分的豪傑,萬一打起來,也當他們高抬貴手才是。”眾人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