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依依的手碰上床帳, 慢慢挑開一條縫隙,一股奇怪的藥味鑽進鼻子。
像是飯菜放久了餿掉的味道,又像是陳年未開啟的房屋, 裏麵的黴濕氣。總之不好聞,讓人胃中翻騰。
床上人靜靜地躺著,身軀上搭了一條薄被, 幾乎看不到他的呼吸起伏,就那樣躺著, 什麼都不知道。
馮依依屏住呼吸,側側腦袋視線往上移動。待看到婁詔那張臉時, 心口滯住, 忍不住癟了嘴角,鼻尖酸澀難忍,眼中熱意似要決堤而出。
她一直都覺得婁詔好看, 那張臉幾乎無可挑剔,便隻是簡單的皺眉,都隻帶一股倜儻。
如今,那張美玉一樣的麵容塗滿黑藥,再看不見昔日光彩。
“你怎麼了?”馮依依聲音染上哭腔,雙眼氤氳開,蒼白的臉皺成一團。
她伸手到婁詔的臉側,可是不敢動,怕那燒傷會很疼,隻剩指尖的顫抖。
眼前這幕, 馮依依想起兩年前。當初馮宏達帶著她逃離,臉上也是燒傷,塗著黑乎乎的藥膏。曾經, 馮宏達換藥,馮依依無意間看見那新的燒傷,那樣可怖,根本不敢碰。
她不敢信,婁詔的一張臉以後也會帶上傷疤。他那樣驕傲的人,一定會在意。而仕途,終是會受影響,朝廷怎麼可能給一個有殘之人做中書令?
是誰想毀了他?
馮依依吸吸鼻子,強忍著想掉下的眼淚,手指碰上那團燒焦的頭發。現在的婁詔,已經完全認不出。
“會好起來的。”她隻能這樣說,被子下麵是何等狀況,她實在沒用勇氣掀開來看。
這時,禦醫進來,看看床上的人,亦是一臉愁容。
馮依依轉過身,手指蜷起,偷著拭掉眼角淚痕,胸口像是被塞滿棉絮,透不過氣。
“先生,他狀況如何?”馮依依問,聲音明顯帶著哽咽。
禦醫放下藥箱,將床帳收好:“老夫定會竭力而為。”
話並不會說滿,事情重大,床上躺著的可是差一步就成為中書令的人。老禦醫資曆深,自然知道其中利害。
清順進來,對馮依依做了一禮,手指著外麵。
馮依依會意,跟著去了外間,留下清淨給禦醫診治。其實也實在不敢留下,怕看到婁詔一副破舊殘軀。
昨夜花前月下,仿若還在眼前。他牽她的手,為她係上姻緣帶,他說他喜歡她……
走出正屋,秋夜的涼風拂麵,天邊明月依舊高掛,甚至比昨夜還要圓上一分。
馮依依深吸一口氣,眼中腫脹酸澀,喉嚨處的啜泣總想破口而出。
“發生了什麼?”馮依依問,分明從茶樓離開的時候還是好好的。
清順垂首站立,雙手去握在一起:“馬車往宮城走,路上不少人賞燈,堵了去路。我帶著幾人去前麵開路,剛走出去沒多久,路旁的煙花攤子就炸了,剛好大人的馬車在那兒。”
“煙花?”馮依依一陣暈眩。
清順稱是,一字一句說著:“當時有風,吹下一盞燈,直接落在攤子上。”
事情看起來就是這樣簡單,無非是湊了巧。婁詔馬車停在煙花旁,意外遇了火種,發生後麵的慘事。
要說是意外,這種事情不是沒有,因為煙花出的事實在不少。可是那煙花攤子真那麼大威力?
馮依依不信,牽扯著最近的一係列事情,她總覺得是有人對婁詔下手。可是話說回來,凡事要講證據。
“查出些什麼?”
清順搖搖頭,語氣中全是無奈:“攤主當場死去,查過家人,沒什麼問題。別的全在順天府,由督查院監辦,刑部與大理寺協辦。”
馮依依聽著,步伐麻木的出了安臨院。
。
花廳。
下人泡了茶後,自覺退出去。
婁夫人一方帕子捂住唇角,輕咳兩聲。
一桌之隔,老太君稍稍緩了臉色,問了聲:“聽說夫人犯了咳症,可有好些?”
婁夫人坐著端莊,聞言溫婉一笑:“陳年舊疾去不了根兒,等過了這段時節就會好些。倒是老太君親自過來,實在折煞詔兒。”
“好好養著,這些都是為兒女累出的病。”老太君客套勸了聲,手往桌沿上一搭,“知道夫人心疼兒子,現在定是擔憂。但是我也疼依依,那孩子怎就這樣坎坷?”
婁夫人點頭,眼神軟下來:“我第一眼見她就喜歡上了。就跟夏日的薔薇一般,活潑,熱情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