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1 / 3)

外麵響起梆子聲, 此刻已到戌時。

兩人相對,婁詔在等著答案,臉色難看至極, 一向不見底的深眸居然生出迷惑。

乍聽到這聲“稚兒”,就像有人敲了他一記悶棍,眼前發黑。

她嫁人生子了?

可轉念一想, 他記起兩人在魏州, 那一晚他倆行過夫妻敦倫之事, 柔帳雲雨翻滾。

若是那時她帶上的話,孩子也算是稚幼,該有一歲半吧?

如此一想,婁詔心裏一抽, 嘴唇緊張得抿平。

“是,現在還需人抱著,”馮依依應下,聲音清涓如泉, “離家多日, 我心裏甚是掛記他們。”

婁詔胸口一悶,印象中馮依依是不會說謊的,隻要看她的眼睛, 他就會隻道她的心思。

如今, 她說起家人,方才還有些僵的嘴角明顯柔軟下來。她所說是真的,她有了孩子。

孩子!到底是誰的?

“恐怕不成。”婁詔薄唇微動,輕飄飄送出四個字。

馮依依抬臉瞪圓眼睛,雖然是猜到此趟會不順,可當聽到婁詔親口說出, 心底還是震撼的。

他到底有多恨馮家?就算當日在魏州渡頭分手,也不能平息他的不甘?

是了,馮依依突然心裏明了。方才婁詔已經說過,他倆是夫妻,盡管世人知道她已死,可婁詔一輩子都會背著馮家贅婿的名聲。

自始至終,他倆隻是口頭上說過和離,並未有真正的和離書。外人眼中,婁詔其實是鰥夫身份。

“大人想如何?”馮依依問得平靜,心裏越來越不安。

婁詔轉身,麵朝那副青鬆傲雪圖,隻聽聲音淡淡:“說說,你這兩年在哪兒?”

馮依依一驚,這兩年前麵受了些苦,可後麵是真的平靜,日子是她想要的那種,她想守住。

關語堂是個好人,總是事事護著他們;桃桃那樣小,還需要人照顧。一家人相互扶持,平淡且溫馨。

婁詔的問話,她不能說,也不敢說。馮宏達說過,仇家就在京城。當初那般苦難,就是為了擺脫之前仇家,留下餘生安寧。

馮依依並不知道對方何等身份,但是從馮宏達的表現也不難猜到。

“大人,”馮依依開口,心底裏思慮一番,“我爹的筆跡我多少會仿,若是……”

婁詔嘴角浮出一抹輕笑,眉尾一挑:“若是什麼?”

“我寫一封解婚書,就說是當年你已經離開馮家,和我們並無瓜葛。”馮依依說出自己意思。

婁詔是入贅,按理說是馮家這邊先解書放人,如此也就算沒了牽扯。

“解婚書?”婁詔口氣略嘲諷的琢磨著這三個字,“你以為,本官現在還在乎這個?”

馮依依歎了口氣,原來事情真的不好解決。到底一個人的怨氣會有多大?

她不再說話,她想努力化解,可顯而易見,婁詔並不想。馮依依甚至不知道,他要拿她做什麼?

“不說?”婁詔依舊背對著,“那好,就委屈這位夫人,暫居侍郎府。”

馮依依一怔,一雙眼睛瞪圓,裏麵全是不可置信:“你不能這樣!”

“本官能,”婁詔慢條斯理轉身,一步步而來,“你在那神堂做什麼?那裏可藏著朝廷重犯,一群教士傳播邪教,罪當誅!”

“我沒有!”馮依依柳眉深皺,搖頭否認。

婁詔倒是平靜,像是見慣了這種事,語調平靜:“要不,你就自己去順天府澄清,講出你自己是誰,去那兒做什麼?指不定,可以連帶著本官一起,被人揪住!”

話才說到一半,婁詔已經看出馮依依眼中閃過的驚慌,她怕自己的身份被掲出來?

馮依依指甲摳著手心,對於婁詔的話也聽清了一二。

他身居高位,一定有對手盯著。而她如果被人揪出來,查出身份,就會連帶他,扯上異教徒的案子。

而她真的什麼都不敢說,她是來找禁藥,那是殺頭大罪!

“那我什麼時候能走?”馮依依問,清婉的聲音平靜下來。

留下便留下,以前那些亂事也正好趁此理清。馮依依如此打算。

燭火輕搖,晃著婁詔的臉,暖光中,他的眼尾似乎鬆軟了兩分。

“待事情查清。”婁詔吝嗇的送出幾個字,袖下的手幾乎忍不住想探過去。

纖瘦的身影那樣單薄,罩著的那套肥衣裳讓她看上去更加楚楚可憐。

兩年,終歸有些東西變了。那個喜歡跟在他身邊說笑的女子,喜歡給他手裏塞糖的丫頭,眼睛裏現在帶著的是提防,心中想著的是離他而去。

喉嚨中一股難以抑製的癢意,婁詔皺起眉頭強壓下去,胸口憋悶越發厲害。

“起來。”他上前,一把把跪在地上的馮依依拉起,身子竟是那樣輕。

馮依依沒料到婁詔會有如此舉動,被拽了個趔趄,差點兒撞到對方身上。手腕上的那股力氣幾乎要將她捏碎。

婁詔站得穩,看著眼前女子長發散開,依稀記得她坐在窗前,手裏一把桃木梳,握著一把青絲梳理。回頭輕柔的叫他,“夫君。”

曾經她光彩照人,明媚嬌豔;如今她學會隱藏,學會堤防,甚至丟了一隻鞋……

“來人!”婁詔道了聲。

很快,兩個婆子從照壁後繞出,神情恭謹的垂首上前,雙雙喚著:“大人。”

“把她帶下去。”婁詔最後看了看馮依依,在她的眉眼中看見讓人心疼的倔強。

別開眼,他把人交給兩個婆子,自己推開門出了前廳。

馮依依看著婁詔走進黑夜,身影很快消失,徒留初夏一牆薔薇。

兩個婆子相互看了看,客氣又小心的對馮依依笑著:“姑娘,跟奴婢們走吧?”

馮依依沒了辦法,看婁詔的意思是不會放她走。她不信什麼神堂案子,不過就是婁詔心氣兒還不順罷!

婆子給馮依依找來一雙便鞋,隨後領著進了侍郎府後院兒。

“姑娘初次來腳生,以後住的時日長了,各處的路就熟悉了。”婆子語氣中頗有幾分討好之意。

另一人也趕緊接話:“姑娘的院子要再往裏走走,很是清淨,要是早來,還能看那一院子的梨花呢!”

馮依依對兩人的話無甚感覺,這裏不是她的久留之地,隻是因為困住而不得離開。至於這裏的路,梨花,始終是婁詔的。

她要的是回辛城,照顧馮宏達,看桃桃長大。還有那些珠蚌,都是她費心養著的。

那邊是她們一起經營了兩年的家。

三人在黑夜裏走著,腳下是幽長的石板路,沿路安靜,夏夜淡淡花香彌漫。

誠如方才那婆子所說,院子很深,幾乎到了侍郎府邊緣。

清淨夜空下,小院子裏透出淡淡燈火。

馮依依坐在榻上,對於突如其來的一切仍舊覺得不真實。

沒想到第一次來京城,就碰上了婁詔。以前她總是想方設法見他,如今不想見,卻被他無理扣下。

馮依依心裏還有一個擔憂,關語堂應該這兩日就會來京城接她。萬一被婁詔發現,豈不是就會知道辛城?

心中煩亂,尤其門邊還有一個守著的婆子,時不時往她看上兩眼,生怕她消失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