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軒台中,隻餘蘇氏和謝雲嫣兩人對坐,似乎有些過分安靜了。
蘇氏始終保持著溫柔優雅的姿態,她親手點了一杯茶湯,端給謝雲嫣:“來,喝茶,我這點茶的手藝當初還是你爹教我的,嚐嚐看,味道如何?”
蘇氏的點茶工夫又比謝雲嫣高了一籌,杯中茶沫經久不散,雪白雪白的堆得老高,上有繁花點點。
謝雲嫣隻抿了一口,將杯子放了下來,輕聲道:“我爹說過,當年母親愛喝他點的茶湯,一定要加上蜜糖和牛乳才好,沒曾想我的口味也和母親一樣,隻是家裏窮,供不起蜜糖和牛乳,一年大約隻讓我喝上一兩次,那味道實在好喝,母親的手藝比起爹,還是差了那麼一點呢。”
蘇氏若無其事地道:“既然不愛這個,就換一種,這裏還有玫瑰清露。”
謝雲嫣將目光轉開了,她望向湖中涼亭,那邊笑語晏晏,一派和諧,溫煜正叫了溫嘉眉給李子默敬酒,隔得太遠了,聽不清楚,也看不真切,但溫嘉眉小心曲意的情形卻端的分明。
謝雲嫣“嗤”了一聲,握著拳頭朝那邊揮了揮。
李子默雖然飲酒,眼睛卻還看著謝雲嫣這邊,見狀趕緊坐直了身子、端正了姿勢,變得一絲不苟起來,連溫嘉眉敬的那杯酒也不接了。
謝雲嫣這才滿意了。
蘇氏在旁邊瞧著這情形,臉上不動聲色:“早些年是苦了你了,好在如今子默這孩子有了出息,你也算苦盡甘來,日後有的是享福的日子,你爹在天有靈,必然欣慰。”
謝雲嫣對著誰都能花言巧語,慣會哄人開心,唯獨對著蘇氏,她不太想說話,隻是輕輕地應了一聲:“是。”
蘇氏看出了謝雲嫣的冷淡,放下了茶壺,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嫣嫣,你是不是在怨恨為娘?”
謝雲嫣一板一眼地回道:“做女兒的,怎麼敢對母親有怨?”
“你不用說,我心裏有數。”蘇氏掏出手絹,摁了摁眼角,語氣哀婉,“我秉性嬌弱,吃不得苦,當年一念之差,離開了你爹,其實一直在後悔,好在天可憐見,又把你送回我的身邊,本想有機會好好補償你,你卻如此疏遠,豈不是叫我傷心自責?”
謝雲嫣趕緊站了起來,在蘇氏麵前端端正正地站好,低頭認錯:“母親不要難過,我不過是初來乍到,一時有些膽怯,母親對我的愛護之心,我自然是明白的。”
蘇氏眼中含淚,又笑了起來:“這就對了,如今你爹不在了,娘是你最親的人,侯爺心地淳厚,也是將你當作親生女兒看待,這安信侯府就是你的家,你不要胡思亂想,讓一家人有了隔閡,那就不美了。”
謝雲嫣如小雞啄米般點頭:“是,母親說得很對,母親和侯爺待我親善,我感激都來不及呢,哪裏會有別的念頭。”
蘇氏拍了拍謝雲嫣的手,語重心長地道:“你聽娘的話,去世子麵前,替你妹妹多多美言幾句,你妹妹聰明伶俐、純良嫻雅,是個難得的好姑娘,那是你嫡嫡親親的妹妹,也差不多就是世子的妹妹,請世子日後多加關照,不要過於生疏了。”
謝雲嫣好像有點反應不過來,吃驚地望著蘇氏,使勁眨巴眼睛。
蘇氏抓著謝雲嫣的手,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神色又是憂傷又是溫柔:“難道嫣嫣不樂意嗎?果然你還是在怨恨為娘,為娘就求你這小小的事情,你都不肯聽。”
“哎喲!”謝雲嫣突然大叫一聲。
倒把蘇氏嚇了一跳:“我的兒,你怎麼了?”
謝雲嫣把手抽了回來,捂著肚子,彎下腰去:“我肚子疼。”
蘇氏狐疑不定:“好端端的,怎麼一下疼起來?”
謝雲嫣的小臉蛋皺成了一團,神情十分逼真:“大約剛才那茶湯不對勁,糖放多了,我腸胃消受不起,不得了,吃壞肚子了。”
簡直胡說八道,剛才她就喝了一口而已。蘇氏的臉僵住了。
“不行不行,我熬不住,要去更衣,母親,請容我先行告退。”謝雲嫣飛快地說完,不待蘇氏回答,一溜煙就跑了,像隻活潑的小兔子,動作利索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