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普通人,無論是在卓格圖心裏,還是在陳先生心裏,甚至在黃才義的心裏都不是什麼大事。現如今,死人是一件很尋常的事,隻要不是謀殺,基本沒人過問。何況此時已經有兩艘漁船在湖麵上搜救,於是兩人便抱著看熱鬧的心情在岸邊觀察起來。

兩個婦人哭得很傷心,死的是家裏的頂梁柱,對她們來說,不止是失去一位親人那麼簡單,更是失去了生活的希望。

黃才義並不是不為所動,而是他深深知道,他做不了什麼,這個世道就是這樣,老百姓人命如草芥。

正在眾人聚精會神盯著那兩艘小舟時,忽然一個人指著湖麵不遠處喊道:“快看,那邊!”

眾人聞聲望去,便見那人指著的地方,在水麵上微微泛著紅光,那光線很柔很潤,像是從水底下散發出來的。

黃才義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是他看見發光的水麵上什麼都沒有,隻有一團紅色的水在蕩漾。

卓格圖和黃才義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都是無比的震驚。

“看見沒,嫂子,水鬼來了,大柱子命不好,咱們也沒辦法了。”之前那位老者對老婦人說道,隨後示意身旁的人將兩艘船給叫回來。

兩名女人雖然極不情願,但此情此景,也由不得她倆不相信,趴在地上痛哭一陣後,兩人就被其他人攙扶走了。

人群散開之後,老者才回過頭,“兩位大人,如果沒其他事,草民就先走了。”

老者說完,便轉身要走。

這時,黃才義忽然向前邁出一步,拉住老者說道:“老伯,能否給我們留一條船?”

老者先是一驚,隨後又有所猶豫。黃才義見狀馬上明白,這些船乃是漁民的維生之計,拿走他們的漁船就相當於奪走他們的飯碗。而他現在是千戶彈壓,是個官兒,他有要求,老者絕不敢拒絕。

“老伯,我們不白拿,我買,回來後,船還是你的,怎麼樣?”

老者歎了口氣,“哎,兩位大人,既然你們答應把船還回來,我還能說什麼呢?買什麼的大人就不必再說了,等船靠岸,大人隻管拿去用就好。”

剛說到這裏,兩艘船便靠岸了,從船上走下來五六個精壯男人,其中一人管老者叫“爹”。

這些人從船上下來後,過了一會兒才看清黃才義二人的穿著,於是他們馬上下跪行禮。

“大人要用船,你去收拾一下。”等這些人平身之後,老者便對他兒子吩咐道。

老者兒子愣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沒有說出話來。

正當他想去收拾漁船的時候,卓格圖走上前來,“慢著!”

卓格圖的蒙古人長相和蒙古人穿著非常紮眼,一開口,所有人便齊齊看過來。

“我們兩艘船都要!”卓格圖朗聲說道,那種在漢人麵前高傲的、蔑視的神情溢於言表。

卓格圖發話了,沒人敢造次,黃才義默默看著幾個人重新爬上漁船,將裏麵的東西收拾了一點兒出來。

收拾完之後,老者領著漢子們給卓格圖行禮,然後一句話都不說就離開了。

黃才義站在原地沉思片刻,忽然追上老者,從懷裏掏出一張百兩銀票,遞給老者。

老者當然推辭,但是黃才義堅持要給,“老伯,你放心,船我們肯定還回來,這張銀票也不是給你的,剛才那娘兒倆死了親人,你就將銀票轉交給她們吧,好歹也能接濟她們一陣子。”

老者癡癡的望著黃才義看了一會兒,隨後接過銀票,給黃才義跪了下來。

“大人一片好心,我替她倆謝過了,請大人放心,這些錢我一定交在她們手裏。”

黃才義“嗯”了一聲,便示意他們可以離開了。

回到卓格圖身旁,黃才義才發現卓格圖正滿臉笑容的打量著自己。

“怎麼了?巴胡兄,有什麼可笑的?”

“嗬嗬,黃兄弟,你的心腸還是太軟,你又不是要走他們的船,不過就是借用借用,幹嘛這麼客氣?”

“巴胡兄誤會了,錢我是給那兩名婦人的,他們家失去了頂梁柱,跟天塌下來沒有分別,那些錢好歹能讓他們把日子過下去。”

“哈哈哈哈,那錢用完之後呢?或者剛才那老漢不把錢給她們,又或者別人看見你給的錢然後搶了去呢?黃兄弟,這些人你是可憐不完的。”

“嗬嗬,算我錯了,好嗎?陳先生已經等了很久了,咱們把他接過來吧。”

卓格圖搖搖頭,兩人便往回走,離開的時候,黃才義看了一眼先前的湖麵,這個時候,紅光已經消失,湖麵上又恢複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