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信咀嚼著,喝了一口酒,毫無名流風度的說,“這天下,不是門閥的天下。世家隻是因為變成了門閥,才被陛下忌憚。如果門閥沒了,就九品中正製沒了,就像這拍黃瓜一樣,被砸了個稀碎。但吃上一口,卻美味異常。”
“隻是,誰有資格吃呢?”
劉信吃著,眼角餘光落在了費侃深思表情上。
“黃瓜得拍了才好入味。拍他的人,才是吃的人。”
劉信淡淡加了一句話,費侃一下收斂了深思,化作嚴肅。
搖搖頭。
劉信不說啥,這家夥總是遮掩著自己情緒,小小年紀,滿腹心思。
“太子入蜀,隻怕土地會被剝奪幹淨。”費侃給自己倒了酒。
劉信笑道:“土地沒了,浮財還在,商鋪還在,工廠還在,命也還在,你說你選哪個?”
費侃微微一頓,看劉信酒杯空了,給他斟上一杯。
“聰明人。”劉信哈哈笑一飲而盡,“土地,對於門閥重要,但對於世家不重要。太子欲開科舉替代九品中正製。隻要科舉一開,你我憑借實力科舉,還怕這些世家不成?”
費侃沒說話,再給一杯斟滿。
“土地往後都是陛下的,你想要田地找陛下租就是。”劉信又補了一句,“你莫不是覺得這門閥有膽子和陛下爭奪土地吧?”
“沒有,太子若勝,這天下是扁是圓,太子說的算。”費侃平靜的回答。
“是陛下。”劉信糾正了一句,“陛下乃是三代以來,未有之明君。陛下學問,如淵如海;陛下勇武,亙古未有;陛下德行,比肩聖賢。”
費侃有點不信,總覺得自己姐夫吹過頭了。
劉信哼哼一笑:“試問曆代,何人敢言: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此言一出,費侃也內心一顫,震驚看著劉信:“此四句為太子所言?”
“哈哈!我就知道你不清楚,但凡聽過四句真言,無論你來自何方,就算是儒學大家,也得敬拜三分。太子治《禮記》,寫《大同書》,欲開科舉以平天下,哪樣不是在實踐三代之治?”
“不說別的,《大同書》你有空看看,雖然是陛下年少所做,稍顯稚嫩,但依舊振聾發聵。”
“《大同書》扉頁,就是這四句。”
費侃一時間沉默了。
“皇帝,心懷天下,不為一家一姓而困擾,陛下為了盛世,自知孝義難兩全。然,雖千萬,吾往矣!道之所在,吾之所往!你呀,還是太小瞧陛下了!區區幾萬畝土地,或許對你來說很重要,但對於陛下而言,其實不重要。陛下要的,就是世家的態度。如果你想當門閥,那就別怪陛下舉刀了。”
劉信咀嚼著,他其實直到應昭對於世家門閥,寒門豪族其實都算做敵人。
但劉信也知道,想要全部覆滅是不現實的。
於是在勸費侃的時候,他就是忽悠了一把。
世家是世家,門閥是門閥。
公正競爭和公平競爭在這個時代不可能兼容,甚至此後幾千年也一樣。
所以你當世家,你就要公正競爭,那就科舉,大家在一套完善的規則內競爭,底下人能看到希望,上層人也能通過家學淵源換取機會。
但如果你想當門閥,不要公平競爭,那就別怪皇帝提刀了。
升遷的通道不能堵死,堵死了終究會激怒底層的百姓。
中國人可是會喊:“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
這可不是隻有民不聊生的時候會喊。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衝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不也是振聾發聵?
讀書人沒了升遷通道,一樣會爆發。
費侃磨蹭良久,酒宴也過了半,他終於說:“姊夫,陛下何時入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