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山裏的天氣就是這樣,上半夜月明如晝,下半夜就忽然刮起了大風,夾裹著電閃雷鳴,下起了暴雨,坐在山洞外麵休息的五溪精兵,趕緊往山洞裏麵擠,有些精兵幹脆脫了衣服,赤裸著身子坐在洞外淋雨消暑,像這樣的季節,若是平時在家裏,誰會穿什麼衣服呢!
嘩嘩啦啦落了半夜的暴雨,第二天清晨一看,酉水河裏一片泥紅,山上的飛瀑流泉暴漲,全部衝向酉水河,白虎灘卷起巨浪,別說是不熟悉酉水河道的秦兵,就是本地人也過不去,非得下船走一段山路,繞過白虎灘才行。
再一看山上,滿眼皆是被暴風雨折斷的樹枝,有些樹枝攔腰折斷,有些樹枝連根拔起,就像刀砍斧劈一般。
濮大伯覺得有些蹊蹺,找到熊大伯悄悄說道:“昨夜的暴風雨來得好突然,莫不是有什麼異樣?”
“什麼異樣?”
“樹板兒跑哪裏去了?怎麼不見人?”
“樹板兒不在你那裏?一夜沒見他人。”
“不在我那裏,莫不是去找巴托了?”彭樹確實去找科洞毛人巴托了。
巴托住在白虎灘附近的山洞裏住,他們一族人留巒山洞裏的生活,以打獵為生,不事耕種,沒有田地,春夏之交,偶爾砍點火砂種點小米,打來的獵物拿到酉陽換點鹽巴,換點米酒,也偶爾換點糧食。一年四季穿皮褂皮袍,下身赤裸,外出時圍一條草裙。
巴托和母親都已入睡,忽見彭樹登門,趕緊起來給彭樹做夜飯。酉水一帶都是這個規矩,隻要家裏來了客人,都要辦一頓飯菜招待客人吃。
彭樹背來一袋大米,一罐施河米酒,一包鹽巴,還給巴托帶來一套軍服,要巴托穿上,換下身上的虎皮褂子。巴托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穿上軍服確實好看,又見彭樹也穿著同樣的軍服,就順從地穿上不脫了。
“兒給娘也帶了一套,娘你收好。”
兩年前彭樹在遷陵受秦軍毒劍傷,巴托把彭樹背回山洞裏,巴托的母親為彭樹吸毒療傷,救了彭樹一命,彭樹就拜巴托母親為幹娘,拜巴托為兄弟,經常去看望這對母子,送些吃穿,還幾次要接他們去施河住,方便照顧他們。巴托的母親有眼疾,即使大白天也如黑夜一般,兩眼一抹黑,所以彭樹想接她去施河住,但是幹娘習慣了山裏的生活,不願意離開山洞,離開族人。
“又要打仗了麼?”
“不是打仗,娘,我們隻是在白虎灘設卡,不讓遷陵的秦軍去沅陵。”
“白虎灘山高水險,秦軍怕是過不去,要巴托去幫你。”
“等趕走了秦軍,樹板兒再來看娘。”
“好,你們快去快回,娘等你們。”娘兒仨說話到半夜,彭樹才勉強入睡。
到第二天大亮,彭樹還在熟睡,幹娘沒有驚動他們,隻是輕腳輕手做了早飯,等彭樹和巴托醒來。
山洞裏密不透光,彭樹一覺醒來的時候,發現洞外有積水,一定是後半夜下了暴雨,心裏擔心著怕秦軍偷襲,便匆匆忙忙吃了早飯,和巴托往白虎灘趕過去。
巴托比兩年前長高了許多,高出彭樹半個身子,彭樹在同齡人中算是高個子,巴托簡直就成了巨人。巴托的臉上長有猿猴一樣的長毛,猛一看,有些駭人,他就把長毛與長發捆紮在一起,高高束在腦後,身上的毛發有衣服遮蓋,外人看不見。巴托總是赤著一雙大腳,一年四季從不穿鞋,有時候隻在腳板上捆一把草藤,打獵的時候嫌藤草礙事,赤足才跑得快。
十八歲的巴托長得高大威猛,神氣十足,一到白虎灘,就引來精兵們圍觀。彭樹沒有停下來,領著巴托去找熊大伯。
“大伯,你看誰來了?”
“是……巴托?巴托來了!”
濮大伯正在熊大伯這裏等彭樹,兩人都很驚訝,也都認出了巴托。“長這麼高了,才兩年不見。”
兩年前巴托送彭樹回酉陽,又跟著酉陽濮大叔去靈溪請阿公,所以熊大伯和靈溪濮大伯都見過巴托。“這位是酉陽的熊大伯,這位是靈溪的濮大伯,兩年前你都見過的。”
巴托聽得懂別人的話,但是自己說話不清楚,平時很少說話,所以隻對兩位大伯點頭微笑,頭頂的發辮甩了甩,一幅憨憨的樣子,可愛。
田二伯到處找彭樹,不見彭樹,又跑回熊大伯處,還沒進洞就大聲嚷嚷道:“樹板兒是不是駭跑了?到處不見人影。”待走進洞裏一看,不僅彭樹在,旁邊還有一位不知是人是神的男子。
“樹板兒又請了高人?”田二伯問道。
“二伯,這是我兄弟巴托。”
“果然是巴托!”田二伯心中大喜,他聽彭樹說起過巴托的法術,力大無比,參天大樹可以連根拔起,有呼風喚雨的神功。
“二伯來得正好,我們商量一下對策。”
這時候外麵又下起了暴雨,一個精兵跑來給彭樹報告:“二大王,外麵雨大,煮飯的火被大雨澆滅了,是等大雨過了再煮,還是換到山洞裏去?”
彭樹走出洞來,看看頭上有烏雲翻滾,但是遠處天際邊有閃亮的魚肚白雲,就說等行雨過了再燒火煮飯,遲點吃飯沒事。
熊大伯幾人也走出洞來,外麵有涼風,比悶在山洞裏涼快,就坐在洞門口乘涼。彭樹哪有心思乘涼!他是心急如焚,焦慮萬分,十萬秦軍就在不遠處的遷陵,虎視眈眈地望著酉水,隨時都可能大軍壓境,衝破白虎灘的關卡。
“二伯,若是秦軍再來闖關,繼續擺毒蛇陣如何?”
“若是來人少,還可用,若是來人多,不可行,時辰一過,毒蛇散去,十萬秦軍難抵擋,你得去沅陵搬救兵。”
“要搬多少救兵?”
“問兩位大伯。”
彭樹看著巴托,巴托不語,彭樹去問熊大伯,熊大伯道:“毒蛇陣還是要擺,再用五溪王的兩萬精兵,居高臨下守隘口,還有巴托,可成。”
彭樹不敢怠慢,趕緊派人去沅陵見五溪王,要他把兩萬五溪精兵全部帶來白虎灘。
2、
一連兩天,遷陵的秦軍沒有任何動靜,難道不去沅陵救援了?彭樹坐不住,又去問熊大伯,熊大伯道:“秦軍可能在等天氣轉晴,要你的五百精兵死守隘口!樹木斷枝都搬到隘口了嗎?都要搬到隘口去,壘起幾十層,把隘口封死,秦軍過不去就無路可走。”
“大伯,秦軍會不會改道不走酉水?”
“不走酉水走哪裏?從遷陵到沅陵,隻酉水這條路好走,若穿山路,他秦軍不暈山?不迷路?不怕本地山民?秦軍斷然不敢往深山裏走。”
到了第三天清晨,五溪王領著兩萬人馬來到白虎灘助陣,彭樹見到五溪王,像孩子一樣,撲倒在五溪王懷裏一陣大哭,嚇得五溪王不知何事,以為是哪位部落王死了,一把拉起彭樹,急切問道:“誰死了?你這麼哭!”
彭樹趕緊止住哭聲,一番解釋,五溪王長長舒口氣,“隻要沒死人,其它都是小事,你們酉水兵辛苦了,休息去吧。”
但是彭樹哪裏肯撤下來休息?立即帶著五溪王去見熊大伯。
“大伯,五溪王來了,帶了兩萬人馬。”
“見過五溪王!”
熊大伯是見過世麵的楚將軍,見到五溪王,很謙恭地抱拳行見麵禮,五溪王也抱拳回敬。
濮大伯和田二伯正在山洞裏休息,聽聞五溪王已到,立馬來見。五溪王在靈溪練兵之時,就與濮大伯和田二伯相識,濮家的八卦陣法,都是濮大伯親自訓練,兩人相處默契。五溪王還是濮家的姑爺,喊濮阿公為阿公,濮大伯為大伯,雖然濮姑娘是被搶婚,但並不影響五溪王是濮家新姑爺的身份,尤其是靈溪濮家,非常厚待五溪王。
五溪王不僅帶來了兩萬人馬,還帶來了兩船糧食,直接運到了白虎灘,這是要跟秦軍死拚到底的駕式?
兩萬人馬來到白虎灘,令士氣大振,他們都在靈溪練過兵,不僅會打鬥,也會陣法,又生於斯長於斯,占得天時地利,隻要萬人一心,排兵布陣妥當,死守白虎灘不是難事。
五溪王查看了周圍地形之後,提一個建議,在白虎灘上遊十裏處設下埋伏,截斷秦軍後路,秦軍一旦進入埋伏區,五溪精兵就前後夾擊,消滅敵人,而不僅僅是擊退敵人。
熊大伯也正有此意,之前五百人馬,隻熊守關,現在兩萬人馬,可以擺個大的十裏長龍陣,陣裏再布陣,靈溪練兵的八卦陣法就在這裏實戰,要秦軍有來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