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手,阮芽捂住腦袋往後躲,“啊,不行,這是我從小戴到大的,阿娘說不可以丟的。”
“這樣啊……”蘇荔尷尬地收回手,徹底沒了心思,“好吧,那這些,你喜歡的話,便都拿走吧。”
“好呀,謝謝娘。”阮芽高高興興把新衣裳裝進芥子袋裏,末了還補充,“我明天就穿。”
察覺到兩位長輩之間尷尬的氣氛,柳催雪輕咳一聲,“掌門師叔。”
楚鴻聲叫他來,是想把阮芽交給他,讓他看護,畢竟兩人有婚約在身,從前也玩得很好。
不巧柳催雪開口第一句就是:“我要退婚。”
楚鴻聲瞬間垮臉,當即否決,“不行。”
之後兩個人就此展開辯駁。
柳催雪說:“我本就是出家人,不該被凡塵俗世、小情小愛所擾,自清容走後,已下定決心從此斷情絕愛,一心向道。”
清徽道觀,那確實是道士們的老窩。但道宗正一、全真和其他派係,隻有全真派嚴格要求不準嫁娶、不殺生、不食葷,其他各派要求沒那麼嚴格。
清徽院隸屬正一派,從來是準許婚嫁的,更不要說道院開山祖師清徽道人本就以俗家身份入道,當年也是娶過媳婦的。
楚鴻聲反問他,“你爹也是道士,他若斷情絕愛,你從何來?當年我們師兄妹四人,就他最早娶媳婦!你六歲就跟我家清容訂婚,現在說自己是出家人,是不是晚了?”
柳催雪垂下眉眼,“可她不是清容,前世緣,前世盡,我的清容誰也替代不了。”
楚鴻聲笑:“這麼說還是有情,隻是因為她不再是從前那個人。”
柳催雪:“是。”
楚鴻聲點頭,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才慢慢悠悠道:“你如何肯定?她不是呢?”
蘇荔投來視線。
柳催雪就是肯定:“她不是。”
楚鴻聲早就聽說他生了心魔的事,當然是想幫他,但他性子太倔,心裏認定的,九頭牛也拉不回來。
這種事楚鴻聲很有經驗,當年清徽院還隻是一個小破道觀,他們師兄妹四人同在觀中修行,他是最老實最聽話的一個。
哪怕師父再不講道理,心裏再不讚同師父說的話,他老人家交代的事,他都會老老實實完成。
沒什麼特別原因,就是人老實,吼得大聲點就不敢頂嘴了。
柳催雪也是個老實孩子,所以根本不用講什麼道理,以長輩姿態施壓便好。
楚鴻聲怒而拍桌,“放肆!這件事我早就同你父親商議過,不容你有異!婚約豈是兒戲,說退就退?你以為這隻是你一個人的婚約嗎?這是整個九華山和清徽院的婚約,你好好想想自己是什麼身份……”
楚鴻聲劈裏啪啦一頓數落,柳催雪表情隱忍,被他訓得頭都抬不起來,最終還是沒說一句反駁的話,隻有拳頭捏得梆硬。
楚鴻聲心中不由感慨,他最終還是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人,也許成長的代價就是這樣吧,柳催雪早晚有一天也會明白的。
阮芽愣愣看著,想起自己收的那五百金錠,趁著楚鴻聲喝水的空檔,弱弱插了一句,“其實,我沒關係的……”
不說還好,這麼一說,楚鴻聲又想起什麼,“是不是他威脅你,讓你替他說話?”
阮芽心虛,捂住嘴巴再也不敢亂說話了,自個兒琢磨著,柳催雪隻讓她同意退婚,她剛才大概、似乎、應該是表過態了吧?
退婚的事,就這麼不了了之,楚鴻聲轉而又誇獎起他來,說他最聽話,最懂事,要好好管束銜玉,照顧阮芽,像撿到便宜勞工似給他布置了一大堆任務。
柳催雪退婚不成,反倒莫名其妙成了大師兄,有了阮芽和銜玉這對師弟妹。
楚鴻聲說銜玉不聽話,清容傻乎乎,催雪最棒棒,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管教他們。
柳催雪站在原地,雖一言不發,卻眼見著呼吸越發急促,雙眼漸漸泛紅,隱隱有心魔將要發作的征兆。
楚鴻聲見好就收,“好了,夜深了,本尊要休息了,你們回去吧。”
大門“吱扭”一聲關閉,阮芽跟在柳催雪身後,做賊似墊著腳尖,心中默念:“想不起我想不起我想不起我……”
柳催雪身形搖晃,步態虛浮,踉踉蹌蹌走出幾步,忽然停下。
阮芽好奇探頭,他轉身,衝她淒然一笑,竟“哇”地吐出一口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