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震響,把林鳶複雜的情緒掃射一空,她抬眼看向聲音處,一群帶著帽子口罩的黑衣人正以百米衝刺的速度朝她跑來。

林鳶用格鬥時下意識的躲避速度堪堪躲過了飛過來的棒球木棒。

躲避的瞬間,為首的黑衣男人已經衝到她麵前,林鳶飛起一腳,踹在男人臉上,力道夠足,男人向後踉蹌了幾步,撞到了兩個跟上來的人。

但架不住人多,剩餘的三個男人齊齊對她展開了攻勢,林鳶一拳出去突然眼前一黑,一件外套被罩在了她的頭上。

這熟悉的場景一如四年前的那天,耳邊的慘叫聲仿佛也跟那天如出一轍,她心跳得厲害。

以前懷疑過是一回事,當場景再次重演時,她本就酸脹的鼻尖更加酸澀,眼淚抑製不住的流了出來,也不知道是激動還是因為別的什麼。

她做了當初一直想做卻沒來得及做的動作,掀開了衣角。

正看見沈燃一拳打爆一個男人的左眼,拳頭上燃著男人的鮮血,血腥味充斥鼻間,林鳶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個狠戾的男人,屠夫一詞再度出現在腦海中。

沈燃在她周圍旋轉式揍人,很顯然目的是保護她,但是他此刻戾氣太重,回眸瞥見她掀開了衣角那刻的眼神都仿佛紅得嗜血,再無往日的清澈。

他眸色微變,一把拉下衣服,阻隔了她的視線。

沈燃似乎想速戰速決,隻能聽見拳腳到肉的聲音和淒厲的慘叫聲,不到兩分鍾,她被一隻冰涼的手拉住,身體懸空,被抱上了車裏,車門關閉,隔絕外麵的聲音。

車內安靜了下來,沈燃沉重的呼吸聲便凸顯了出來,林鳶聽著他越來越重的喘息聲,好似呼吸艱難。

林鳶一把扯掉了罩在頭上的外套,入目卻是沈燃以上染著紅絲的眸子,幽黑的像是陷入了什麼迷幻中,能看出他在極力克製自己,左臂涓涓往外冒著血。

他意識不清地攥著脖頸間那枚不讓她碰的寶箱吊墜,嘴唇張張合合,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來接林鳶的司機已經報了警,警車呼嘯而至,而車內的沈燃已經閉上了眼睛,像落葉般飄零在座椅上。

林鳶及時拖住他的頭,叫著他的名字,他卻毫無反應,隻能看到他纖長的睫毛輕輕顫動,證明他還活著。

——

充斥著消毒水氣味的病房裏,林鳶看著病床上閉眼緊皺著眉頭的沈燃,從恍惚中清醒過來。

依舊是梁昕時的醫院,依舊是那個病房,依舊是眼前這個絕美的少年,可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手臂的傷已經被包紮好,她也已經去警局做好了筆錄,那些行凶者也已經被刑拘,現在隻等沈燃醒來。

可梁昕時說,他頭部沒有任何創傷,他到底為什麼會陷入昏迷呢?

好在他現在能皺眉了有反應了,剛送來醫院時他毫無表情,她非常怕從梁昕時的口中聽到“植物人”“腦死亡”等嚇人的字眼。

不過還好沒有。

他手裏始終攥著那枚吊墜,她現在很確定那是她曾經送給他的。

林鳶又輕聲地喚了他的名字,他的反應越來越大,頭輕輕搖擺,似乎在極力地掙紮著什麼,甚至能從他顫抖的唇瓣感受出他的恐懼和無助。

林鳶害怕了,她聲音增大,不覺叫了慣常叫的名字:“燃燃,燃燃你醒醒,是不是做惡夢了?”

他的驚恐小了一些,嘴裏慢慢發出了輕微的嗚咽聲。

林鳶一邊輕輕擦拭著他額頭的細汗,一邊把耳朵貼近了他聽著他的呢喃。

他的恐懼好像被緩解,嘴裏的嗚咽也慢慢成了調子,還是林鳶熟悉的調子。

這是……她的歌?

隨著音調逐漸標準,他的情緒也越來越緩和,是《血汙下的玫瑰》,曲調他竟然都記得,一句也沒哼錯。

林鳶眼裏升騰起霧氣,隨著他的音調跟著他一起哼唱。

他把她曾經給他哼唱過的曲子全都重複了一遍,就連她隨手彈過的小調,她都忘記了,他卻都記得,還能完完整整,一個音符不錯地吟唱出來。

已經是深夜,月光透過薄紗窗簾點亮了床前的一隅,將三隻手籠罩在其中。

林鳶雙手緊緊握著的那隻無力的大手,修長手指突然彈了一下,緊接著反握住林鳶纖細的手指,十分用力,似乎在用力攀附著海麵的浮木。

他的眼球在淺粉色的眼皮下緩緩轉動,緊閉著的嘴唇突然張開,像是溺水而出的人,浮在水麵上大口大口喘著氣,睫毛輕顫,眼睛終於緩緩張開,眼裏混沌著戾氣。

林鳶喜極而泣,淚順著臉頰滑至下顎低落在他手背上,溫熱的淚在他冰涼的手上炸開花,像是滴落在冰麵上的熱水,迅速融化了冰麵。

寶箱吊墜突然從他脖頸脫落,因為之前一直被他用力揪著,蓋子鬆動,從裏麵滾出來一個很小很小的白色藥丸。

林鳶剛要伸手去撿,被沈燃一把抓住手腕,小心翼翼地將藥丸裝進吊墜裏。

她從沒見過他如此肅穆的神情,像是浴血歸來的戰士,在清理戰場。

“這個吊墜,是我的吧?”

沈燃終於承認地點點頭,“這顆藥,是我哥給我的,以前我都是裹著糖紙,放在衣服口袋裏,自從你給我這個吊墜後,它才找到最合適的位置。”

這是他第一次提起他還有個哥哥。

小寶箱的蓋子被蓋嚴,沈燃長睫輕顫,沙啞著嗓子說:“哥哥說,在緊急情況下,這顆藥可以保全我的尊嚴。”

不知道為什麼,林鳶突然就懂了這是顆什麼藥。

比起被虐待□□,不如自行了斷。

所以,他上次那麼強烈的排斥她碰這個吊墜,是因為吊墜裏有顆藥性很強的毒藥。

他從小生存在什麼環境裏,才會隨身攜帶這樣一顆毒藥?

他手溫回暖,睜開眼那一瞬的戾氣終於消失殆盡,抬起另一隻手想要揉她的頭,卻看見自己手上有血漬,而停在了半空,修長的手指在鮮血的襯托下格外白皙。

她又聽見跟當年一模一樣的話。

“別看,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