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伏後,傍晚的空氣潮濕黏膩,風帶來白天蒸騰的暑氣,吹在身上,使人有種吞了豬油般的膩,猶如吳徽鈺此時的心情。
吳徽鈺走在小區昏黃的路燈下,看自己即使被拉長但仍頗有寬度的影子,不由得陷入惆悵。
結婚這兩年,她馬不停蹄地生孩子、帶孩子,哺乳期因為乳腺發炎高燒住過院,也經曆過產後抑鬱一度想要輕生,每每她即將到達崩潰的邊緣,都是因為想到了兒子暉暉,才一咬牙把自己拽回來。也奇怪,她什麼苦都可以吃,唯獨看到自己的身材一天天變肥變油膩,她就越發焦躁不安。
而她的丈夫趙子亮,卻猶如吃了還童丹,運動休閑裝一穿,三十一二的歲數卻像是二十五六的小夥兒,和他站一塊兒,不用人指指點點,吳徽鈺自己都覺得自慚形穢。
想到趙子亮,吳徽鈺就覺得窩火,三天兩頭就她的“全職媽媽”的身份找茬,不是哀歎自己太累就是嫌她沒情趣,可等到她真要出去找工作了,趙子亮卻又好說歹說地給勸回來,然後又陷入抱怨死循環。
吳徽鈺隻要一想到自己這兩年脫軌的生活,就覺得抑鬱難安,越想越氣,忍不住拿起手機,繼續吵剛剛沒吵完的架。
正巧趙子亮打來,吳徽鈺剛按下接聽鍵,就聽到那頭冷冰冰的質問:“你在哪兒?”
最後一個“兒”字被一聲慘烈的哭嚎聲覆蓋,吳徽鈺聽到趙子亮極不耐煩地大叫:“趙閱暉,不許哭!給我安靜點!”
與哭聲幾乎同時,她的心瞬間揪成一團,忙問:“暉暉怎麼了?”
趙子亮像吃了炮仗似的,不知道在衝誰低吼:“被玩具絆倒了。啊呀,我靠!”
吳徽鈺還要說話,電話已經被掛斷了,她的一顆心已經跳到了嗓子眼兒,五根手指扣緊手機,立馬小跑著往家趕。
在樓道口與一個穿藍色工作服的人撞上,那人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通知她:“是業主吧?電梯壞了,明天修,走樓梯吧。”
吳徽鈺“嗯”了一聲,幾乎不帶猶豫地閃身進了樓梯間,上了兩層後才反應過來,仰頭看台階,覺得上頭暗無天日,禁不住放肆地咒罵了一句:“他媽的!”
住在十六樓,如果放平時,也要爬一會兒,但此刻吳徽鈺覺得自己的腿上好似裝了馬達,來不及覺得累,心裏全是兒子,趙子亮那貨,要是暉暉哭得驚天動地,他才不會認他是親兒子。
吳徽鈺到家門口的時候,正撞上趙子亮從裏麵出來,拎著個鼓鼓的垃圾袋,看樣子是要去倒垃圾。
吳徽鈺頓時怒了,幾乎是用吼的,問他:“暉暉呢?”
趙子亮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聞到了她身上的汗味,往後退了一步,略帶嫌棄地道:“你走樓梯上來的?電梯又壞了?靠,真倒黴!”
吳徽鈺懶得跟他較勁,收斂情緒,麵無表情的越過他進了門,掃了眼客廳,和她走的時候一樣亂,隻是不見暉暉。
“暉暉呢?”吳徽鈺扭頭又問了一遍。
趙子亮已經從褲子口袋裏摸出一包煙,抽出來一根,夾在食指與中指之間,一個反手,煙屁股跟隨手指指向沙發,漫不經心地回她:“不是在那兒呢嗎?”
吳徽鈺朝沙發看過去,這才看到兒子的小半邊背影露在沙發外頭,另外大半邊被沙發遮住,衣服和沙發有點順色,不仔細看很難注意到。
“不是在睡覺嗎?怎麼坐外頭來了?”吳徽鈺剜了趙子亮一眼,同時快步朝兒子走去。
趙子亮本要去樓梯間抽煙,冷不丁受這一眼,心裏頓時覺得不平,大聲叫嚷起來:“嘿你這人能不能講點道理?你剛拍屁股走人兒子就醒了,誰哄他到現在?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