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雨了。
雨絲極輕,極密,細細斜飛著,淅瀝淅瀝的滴落在不再靜謐的湖麵上,滴落在翠綠的荷葉上,待積聚的雨水夠多,顆顆碩大的雨珠子便全滾下來,給這湖麵添上不少漣漪。
處處無聲勝有聲,這午後的煙雨便成為荷塘上獨一無二的協奏曲。
我不喜歡下雨,那點點滴滴的聲音仿佛在嘲笑我與她的那場相遇。
我倚欄坐在亭子裏,隨意的拂著那幾絲垂柳,定定的望著荷塘中剩下的那支蓮花,亭亭玉立卻孤獨無依,不禁又幽幽歎了幾分。
小九常看著我這樣發呆,她說,我似水一樣的溫柔,似風一樣的清雅,尤其在這煙雨朦朧的荷塘中,更顯出那仿若下凡的翩翩仙子的氣質。她癡迷的看著我讚歎,這世間怎麼會有如此幹淨的男子。
她卻不知道,我的幹淨是自私的,隻有她的幹淨是最純粹最透徹的。
我的半身教斜風細雨打出微涼濕意,我卻不想挪動半分。
不遠處的小廝疾步而來,看了我一眼猶豫道:“公子,小姐說公子需要靜養,請回房不要受寒了。”
我緩緩把被風吹亂的發絲往耳後一撥,理了下肩上的披肩,稍一欠身,緩緩的提著裙擺,盈盈向前,才發現小廝站在原地,滿眼驚豔。我有點不耐煩,我討厭這樣的眼光。
“怎麼了。”
小廝微窘,急忙跟上來。
沿途,下人見到我都停下工作,低頭問好,我看不到他們的神情,但我卻知道他們心裏肯定在嘲諷我。在眾人眼中,被囚困的秦飄絮已經被折斷驕傲的翅膀,正是鳳凰落地成野雞。
我絲毫不在意,虛名不是我要的,而在深山孤獨的八年,我也學會了內斂低調。
回到房裏,我便把下人都退下,他們離開之前擔憂的看了我一下,像是害怕我突然自殺去了,真是好笑,小九這麼辛苦救回來的命,我不會輕易作踐的,起碼,這是我唯一能報答她的。
房裏的布置很高雅,我猜皇宮裏的也不外如是,可是美則美,卻是死的。在小鎮的那間屋裏,窗台桌椅床邊都放了不少小九親手做的小玩意,古古怪怪的,但我堅信它們是有靈魂的,是小九賦予了它們生命。
我坐到窗前,想到平時這個時候小九總會沒精打采的看著窗外發呆,我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喜歡看天空,一看就一整天,連吃飯都忘記了,甚至一邊走路一邊看,天黑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迷路了。
小九通常都是一本正經的模樣,她以為她是一個很成功掩飾自己心思的守本分的丫鬟,可是那滴流滴流轉的眼睛可是泄露了,後來她聰明了,用額發擋住了,讓我可惜了好一陣子。
小九常看得我出神,或是飄忽或是深沉,她的眼睛卻是空空的,仿佛身子的靈魂不見了,我好害怕,我不知道她是不是透過我看著誰,那樣的眼神,竟讓我有點嫉妒。
我差點抓狂要對她吼,我是秦飄絮,宇朝第一公子秦飄絮,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執著。她卻對我笑笑,溫和的,卻是帶著距離的。
我知道小九是騙我的。
她被懲罰受傷了,她說沒事,然後驚呼少爺你是不是到了特殊時期多愁善感了;她笑著祝福我的婚禮,然後遠離熱鬧的人群,默默的在一旁給我縫製嫁衣;她輕聲安慰我,尚書府上下都很安全,等著我康複去團聚,其實,她早就猜到秦家隻剩下我一個了;她說為了獎勵少爺聽話吃藥,今晚加餐一隻雞蛋,她會在飯桌上玩鬧,跟我搶飯菜,然後故作搶不過我,鼓著嘴巴生氣的吃白飯,我卻不知道她已經好幾天隻是喝米水……
她為我唱歌,她為我奪冠,我的心被填得滿滿的,可我卻不敢去想。我不再是那個高傲的第一公子,我甚至看不起自己,我隻是一個負累。
小九才十二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