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師絲毫沒有因為自己的傾述對象的無聲抵觸而產生任何類似失望的情緒，他依舊興致昂揚，這場他親手寫下的大戲，無論戲中人願不願意，都要陪他一起演完。
無論台上人是身經百戰的戲子，還是木楞僵硬的村夫，隻要經過他的矯飾與布置，一定會在落幕時帶給觀眾最為濃墨重彩的精彩的體驗。
而他，就是這幕戲中唯一的觀眾。
自我愉悅，自我陶醉，這就是他的生存之道。
瘋狂與血腥共存，仁慈與殘酷並行不悖，最精彩絕倫的戲目皆出於他之手，他是世間最好的戲子，千回百態，低吟淺唱，嫵媚生姿，冷硬無情，他可以變成任何一個人，他可以將任何一個人變成自己的手中傀儡。
這——就是他夢寐以求的傀儡。
如同華麗戲曲的落幕一般，偃師如水墨一般張揚而去。
幾乎就在他離開的一瞬間，君娉婷闖入關押李暮山的房中，一臉凝重道：“什麼人闖入了？”她肩上的辰幽橐扇動翅膀，黑色的眼睛一下子對準某個地方。
李暮山依舊沒有從剛才的情緒中走出，言語之間帶著一絲殺意道：“他又來了。”
“偃師？這裏有這麼多守衛，他怎麼闖進來的？”君娉婷的驚訝不加掩飾，趴在塌邊的李伏青被她的聲音驚醒，看見阿兄與君姑娘相對而立，一下子愣住。
“真的是他嗎？”君娉婷又問。
“除了他，還能有誰？”李暮山道，“今日那些百姓的事，他果然知曉，此時，他一定就在豬籠丘。”
聞言，李伏青一下子精神過來，反應出剛才一定發生了什麼，而她下意識便明白他們所說的是誰，快速道：“這一次，我們不能坐以待斃，一定要將他逮出來！”
“來的並非他本人，他一定隱藏在某個地方。”
“近日來到豬籠丘的生人，一一查訪，必定能找出他的偽身。”君娉婷想到葛老爺府上那場大火，如今豬籠丘官兵人手本就不足，看來這件事還是得靠自己了。
“他未必就是用正常法子而來，普通人隻怕難以找出他的蹤跡。”李伏青憂心忡忡道。
“不，無論他是何種麵貌出現，一定有一個是他的本體，他唯一可以改變的就是本體的麵貌和年紀，既然他用某種法子出現在這裏，那麼，他的本體一定就在附近，這一點是做不得假的。”
“他難道不能通過他那些傀儡？”
“傀儡無魂人有魂，失去了偃師的控製，他的那些傀儡也不過是一堆廢料罷了。”更何況，斬屍分魂之術要求本體和分魂不能長久分離，否則，他的神智無法穩定，一旦失去控製，會變得比死還難受。
最好的結果，就是變成一個人形的怪物，自取滅亡。
“君姑娘，你似乎對偃師有很深的了解？”李伏青不明白君娉婷這般篤定的信心從何而來，她隱隱覺得，這位君姑娘知曉某些他們一無所知的事。
“自上次在天照十二舜華大陣之中遇見偃師，我一直都有意打聽關於這位偃師的消息，自然對其有所知曉。”
關於偃師斬屍分魂之術，君娉婷並未過多談及，隻是簡明扼要提及了一些關於偃師可能會出現的弱點，以及讓他們注意那具三尺傀儡。
“眼下當務之急，還是要找出偃師，否則，不知道他又會做出什麼？”
“正是。”
二女偕同而行，回頭望去，李暮山依舊站在原地，麵向桌上那燭火，並無離開的意思。
“阿兄？”李伏青喚了他一聲。
李暮山道：“戴罪之身，不便離開。”
燭火映照在李暮山的眼中，他心中隱隱有一種預感，隻是這樣找尋外來之人，是不可能尋出偃師的，他會出現的地方，一定是有自己在的地方。
——讓她們遠離自己也好。
李暮山重新坐回床上打坐，君娉婷對李伏青道：“這樣也好，我們先去搜尋吧。”說完，帶著李伏青離開了這裏。
守在門口的侍衛看著君娉婷從房中走出，像是看見大變活人一般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等到君娉婷與李伏青離開，還有些如在夢中的感覺。
一個對另外一個說道：“我不是在做夢吧？怎麼娘娘從房間裏麵出來了？”
“根本沒人進去過啊！”
另一個道：“這事要稟告陛下嗎？”
“還是不了吧！告訴唐大人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