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暮山與李伏青兄妹二人在豬籠丘大約停留了兩三日,再無別的事,便打算離開。
就在二人將要離開的那一日,君娉婷總算是明白薑玄祁這些日子在忙些什麼。
葛老爺府上燃起衝天的火光,不是薑玄祁差遣官府做的,而是葛老爺自己親手放的火,將整座山坡都燃得通紅,映著黃沙,耀眼奪目。
“怎麼回事?”
綠峒窟中的客人都跑出來看,甚至連本地的原住民也眼睜睜看著那場大火燃燒,眼中帶著痛快的神色。
灼灼燃燒的火焰像是在燦金色河流中開出的紅色曼陀羅,妖豔又絢爛,要燒盡所有被黃沙掩埋的罪惡。
君娉婷攔住匆匆趕回來叫人的唐昭,道出自己的猜測:“那邊開始動手了?”
“要真是我們動手就好了。”唐昭臉上的表情有些鬱悶,“可事實是不知怎的被人漏了風聲,那隻鐵公雞提前察覺,自己動了手!”
“在豬籠丘販賣盲奴的幕後之人,當真是他?”
“除了他還能有誰?夫人,您早該相信我的猜測的。”唐昭喪眉耷眼道。
“他是畏罪潛逃了?”
“逃得掉麼?”說到這裏,唐昭又有了精神氣,整個人都活了起來,大聲道,“您等著吧!我保準帶人將他揪出來,他哪怕是鑽進地裏,我掘地三尺也要將他挖出來!”
“我也去看看。”君娉婷不想幹等著。
李暮山和李伏青兩人也留了下來,先逮到那葛財主再說,酈寒忽地說道:“需要我的幫助麼?”
唐昭眼前一亮,忽然想起來此人還有個人幫忙尋人的神奇小雀兒,連忙道:“若公子願意出手相助,在下感激不盡!”
說完又有些猶豫,看著酈寒道:“李公子,你那小雀兒什麼都能找麼?”
“見過的人自然能找。”
“那就多謝李公子了。”唐昭滿臉的歡天喜地,看著酈寒放出小雀兒,簡直跟看到救星一樣。
一場衝天的火焰,令人始料未及,打亂了有心人全盤的布置,也將這狩獵的網一下子拉緊,被驟然間攥緊心髒的不隻有獵物,還有捕獵的獵手。
而在暗中窺視的人,依舊沒有浮出水麵,將獵物變得盲目狂奔逃竄的——又是什麼人呢?
從綠峒窟前往葛老爺府邸的路上並不平坦,家家戶戶的大門打開,神色各異的百姓無一不觀望著那富麗堂皇的府邸之中的動向。
一對夫婦站在門前,臉上憂心忡忡,在他們身旁的小童眯著眼微笑,玉雪般的臉上蘊著一抹嘲諷的笑。
“你們在害怕什麼呢?”
“那可是老爺一生的心血!”婦人滿臉惋惜不忍,臉上帶著與中年男人一樣的肉疼。
“榮華也享過,富貴也嚐過,僅僅隻是擺脫一具束縛著自己的空殼,也會這般不忍麼?”童子唇畔的弧度愈發嘲弄,“所以,我總是說凡人如此愚昧,正因為如此,我才要拯救這些人愚昧的人呐!”
婦人正欲說些什麼,被那中年男子瞪了一眼,男子賠笑道:“自然是大人說得是,不過是舍棄了區區一座宅邸,今後,還會有更多更好的。”
這個換了副皮相的中年男人,自然是那逃之夭夭的葛老爺,所有人都以為,他一把火燒了自己的宅子,自然是有多遠跑多遠,但他偏偏就在自家宅邸不遠處,以另一副樣貌出現,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當初若非大人賜予我奪人雙目而不傷人之術,又哪有我葛才綸的今日?”
葛老爺一臉的誠惶誠恐,若說他這種人有什麼感恩之心,那簡直是笑話,說他想要留在這裏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宅邸與金銀被燒毀,那更是無稽之談。
所有一切能夠令他生出如此“感激溫順”假象的東西,隻有不可抵擋的強大實力,與他無法匹敵的勢力,眼前這個小童,二者皆占,他豈敢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猶記當年,他第一次見到這個自稱是行遊偃師的浪蕩子的時候,那時的偃師還是個十七八歲的青年,一身異域風情的打扮,兩隻眼睛宛若琥珀,令人疑心自己看見什麼猛獸。
那時候的偃師,甚至不知道自己到來的地方是昭國,更不知國家與皇權,簡直像個從天上掉下來的人,或者是從什麼不見人煙的山溝溝裏跑出來的,人間的一切習俗他全然不懂,禮儀規矩一派不知。
然而,他卻有著超越常人的能力,令人恐懼,令人心驚,葛才綸便是在那個時候,抓住了他一生中唯一一次的機會,徹徹底底改變了自己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