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千方十分不明顯地愣了一下,仿佛沒能預料到君娉婷會說出這個。
他心中預計聽到的,會不會是那院中的無數棺槨呢?
君娉婷心中有了底,說道:“那案牘之上放有牛羊五牲,上麵擺著一塊長生碑,碑麵上卻什麼也沒有刻,隻有一張我辨認不出的符篆,上麵刻著的紋路分外罕見,不像是正經辟邪的符篆,倒像是招引邪祟的玩意兒。”
她根本認不出什麼符篆,更不知曉辟邪招邪之分,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辰幽橐飛過的時候正好看到,告知她那宅邸之中,必定是有人信奉邪神,才會按照邪神祭祀的方法,在上麵一一擺放。
這些,是屠千方始料不及的,他很快想出說辭,道:“也許,是我外祖父特意為了紀念桑新立,所以才請法師布下的吧。”
“可屠兄不是說,這桑柘莊之事已經解決了嗎?何必還要再祭奠呢?”
“外祖父畢竟還是掛念著他。”
“既然如此,祭奠桑新立本人就好,為何……要祭奠邪神呢?”君娉婷壓低了聲音,一向清澈的嗓音此時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壓迫感。
話音一落,石中劍等人齊齊色變,之前兩儀街邪神祭祀之事已經害了那麼多人的性命,如今光是一聽到“邪神”這兩個字,就本能地讓他們產生了條件反射般的沉重。
“屠兄,你是不是還有一些事沒有同我們說呢?”
“君姑娘心中想必已經有所懷疑了吧?”屠千方歎了一口氣。
“不得不懷疑啊!這莊中實在藏著太多的秘密,由不得人不心生疑竇,屠兄可以為我們講解一二嗎?”
“事到如今,我便全部告訴你們吧。”屠千方眼底流露出痛苦的神色,低聲道,“或許,這都是我們的報應。”
他當初聯係蒼穹門,希望得到蒼穹門的幫助,一方麵是為了攪混水,另一方麵,也是為了讓莊中的人能夠安心下來。
他沒能想到的是,這一切已經太遲、太遲,遲到他甚至不願將桑柘莊的一切公之於眾,隻想一個人慢慢咽下這苦果。
“事情還是要從桑新立的驟然逝世說起,那時候我對諸位說的話沒有一句是假,隻是,有些隱秘,並沒有說出來。”
“桑新立的死因?”君娉婷聯想到那句“活人當作祭品”,不禁想到,或許桑新立便是那淪為羔羊般的祭品。
“君姑娘果真聰慧過人。”屠千方苦笑,“沒錯,桑新立並非是意外而亡,而是,被人活活悶死的。”
“什麼人?”
“被……我的外祖父。”這番話屠千方說得艱難,難以吐出口。
“為什麼他要這麼做?這樣做,對他沒有一點好處,反而讓桑柘莊的生意變差了不是嗎?”石中劍不可置信地追問。
“因為我的外祖父想要讓一個人複活。”
屠千方眼神黯淡,一旁的鶯歌看著揪心不已,接著說道:“大老爺曾經有過一個兒子,後來年紀輕輕便故去了,隻留下一個孫女,但這孫女也是個多舛的命,在七歲的時候不慎落水,沒能救上來。”
“大老爺那時候便生了魘症,整日的神誌不清,隻有看到女兒的時候才會好上一些。”
“大小姐,也就是主人的母親憂心大老爺的身體,開始為大老爺想辦法,終於,在四年前的時候,大小姐找到了一位神仙般的術士,那位仙師是個真正的仙人,可以讓河水倒流,風雲變幻,甚至,讓大老爺很長一段時間都保持了清醒。”
屠千方歎息道:“那便是一切罪惡的開始,若我能早些覺察,或許,不會落得今日這般地步。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當我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那個孫女,叫做什麼名字?”君娉婷問。
“小小姐名喚桑樂筠。”鶯歌回道。
君娉婷心頭的那塊大石頭終於落地。
筠兒,究竟是讓那位小小姐複活的身軀,還是真的讓那位死去的小小姐複活了呢?
“所以,桑老爺便依照那位術士的方法,開始獻祭邪神,甚至不惜犧牲了桑新立?”
“沒錯。”
君娉婷感到這桑柘莊之中藏有一個驚天的黑幕,這黑幕遠比祭祀邪神要可怕得多,而現在這烏雲籠罩的黑幕緩緩拉開一角,讓他們得以窺見其中的血雨腥風。
其餘幾個人的表情都帶著說不出的震驚,當初聽聞桑柘莊之人欲使桑新立複活之事,他們還隻是當做一個故事去聽,然而如今事實已經擺在眼前,遠比初次聽聞還要殘酷不堪。
“失敗了?”
“不,恰恰相反。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