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又一代漢兵怒吼著先輩戰歌,一次又一次對羌人發起亡命衝鋒,每次聽到讓人心悸的戰歌,無數羌人都會延續祖輩的恐慌、憤怒……
滇吾好像沒有看到族人的憤怒,大步走到蓋勳身前,看向所有持刃圍攏過來的族人……
“蓋長使是仁德君子,若今日我等殺他,來日必遭譴……”
“狗賊住口!”
蓋勳大怒,搖搖晃晃站起。
“爾等作亂狗賊!”
“本官大好頭顱,想要就拿去——”
蓋勳憤怒,他怎麼也想不到,當日傾力相助的句就種羌,今日卻成了作亂反賊。
“這麼想死,老子成全你——”
一壯碩漢子大怒,持刀上前就要一刀砍死搖搖晃晃的蓋勳,滇吾大怒,再次上前擋在蓋勳身前。
“混賬!”
“退下!”
“爹……”
“退下——”
壯碩漢子大怒,一把掀開頭上的皮帽,露出額頭上烙下的“董”字。
“爹!”
“你看到了嗎——”
壯碩漢子用著刀子指著蓋勳,大怒。
“那該死的臨洮兒在孩兒臉上烙字,這狗官何曾為孩兒討回個公道——”
“何曾為數百族人討回公道——”
兒子怒吼,滇吾更加憤怒。
“混賬——”
“啪!”
滇吾一巴掌打在兒子臉上,不等兒子呆愣……
“你個混賬,你想讓族人全死嗎?你這蠢貨,咱們殺宦官、殺貪官無礙,可你這蠢貨難道沒看到兩千漢兵全都戰死也沒逃嗎?你若殺他,日後大股漢兵來了,若要報仇,我族連想投降都不能!”
見兒子還是倔強不服,滇吾心下莫名的悲傷,默默將掀開的風帽為兒子戴好……
“爹就你一個兒子了,你是句就種羌未來的族長,咱羌人不知與大漢朝打了多少年、多少次戰爭,可咱們沒贏過一次……”
“蓋長使這樣的人不能殺……至少不能是咱們殺他,一旦咱們父子殺了他,你我就成了忘恩負義的人,一旦今次造反事敗,你我就算想帶著族人投降,漢兵也不會答應。”
滇吾默默拍了拍兒子壯碩肩膀……
“退下吧。”
壯碩漢子沉默了兩息,低頭後退,無數羌人見此,也默默後退開來……
滇吾看到族人退開了些,提起的心放了下來,心髒卻生起一股悲愴淒涼,難道他看不出放回蓋勳意味著什麼嗎?兩千人戰至最後一人,一旦放回冀縣,又如何可奪下冀縣?可他又不得不將人放走,幾百年來,羌人無一勝……
“蓋長使……”
“狗賊!要殺要剮隨你,休想折辱本官!”
蓋勳大怒,拔刀就要自裁,滇吾大驚,一把抓住蓋勳手臂,臉上滿是苦澀、無奈……
“長使大人對我族有恩,滇吾就算是豬狗不如,那也不敢傷害長使大人分毫,隻因……隻因朝中閹奴太過可惡,中原黃巾賊亂剛平息,閹奴就蠱惑陛下增賦加稅,哪裏還給我等活命機會?”
蓋勳猛然一甩手臂,陰沉著臉惱怒。
“狗賊你休想妖言狡辯!十常侍蠱惑陛下加征修葺南宮賦稅,那也是今歲二月之事,而你們是何時造反作亂的?”
“去歲十月——”
麵對蓋勳大怒,滇吾一時失語,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麵對清瘦男人的憤怒質問,就在這時,一名披甲漢子推開人群,正是漢陽郡造反的領頭人,冀縣司馬王國,北宮伯玉造反時漢陽郡羌人頭領。
王國上前,向著蓋勳抱拳道:“蓋長使的有些道理,可長使大人難道沒看到那些該死的閹奴與臨洮兒一同劫掠中原嗎?如此貪財閹奴,又豈會真的善待百姓?而今時加征下就是最大的證明!”
王國的“劫掠中原”話語,指的是董虎在定潁、下曲陽兩城的斬獲,兩次斬獲高達三四十萬萬錢,消息傳回涼州,無數人炸了鍋,全都一致大罵臨洮兒的殘暴貪婪,但究竟有多少人眼饞、嫉妒,那就隻有自己心下知道了。
蓋勳知道董虎在中原做下的事情,知道整個涼州是如何的不滿惱怒,可他更知道這隻是所有人的借口。
董部義從的前身是臨洮兩千雇傭兵,整個西涼無人不知臨洮雇傭兵是怎麼回事,一日僅兩斤(實際1市斤)糧食,一個半大子一頓飯都能吃兩斤糧食,餘者屁都沒有,這樣的鄉兵若不獲得斬獲,如何可讓兵卒奮勇廝殺?
知道是一回事,可當數百萬頭牛羊擺在所有人麵前,當整個河湟穀地、數十萬萬錢擺在他人麵前,有的隻是貪婪、嫉妒、憤恨……
蓋勳後悔,後悔當日的薦舉,若不將那子送入中原,整個涼州又豈會糜爛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