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他先問我願望的,我給了回答,他卻反而露出這種隱隱譴責我的態度。我咬咬嘴唇,忍不住回捏了“大夫”一把。
“到底怎麼做呢?”
“我可不覺得這是件簡單的事呀。”
男人一下笑出了聲,他眯著眼睛,慢條斯理地解答說:
“別像你母親一樣,別被她那些糟糕的情緒帶壞了。放下你的成見,更加理性看待你擁有的東西,然後做你想做的事,就能達成了。”
“你一直知道怎麼做,而且也很會抓住機會不是麼?”
他反轉手腕,直接把我的手按在了床麵上。
像我對常子做的那樣麼?
……還是說我讓他牽住手的第一步。
我明明最討厭這些事情……
他的反問讓我變成了行竊現場被抓現行的小偷,猛地暴露在強光之下,隻覺得每一寸皮膚都被燙出了水泡,太陽穴也跟著突突直跳。
真是恥辱。
幹脆地別過腦袋,裝出普通女孩受誇獎後的惱羞成怒,我急忙抽回手掌,嘟噥說:“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要回家了”,焦急地尋找我床下的鞋襪。
“大夫”還是那副從容不迫的樣子。他彎下腰,一手托住我亂晃的腳掌,一手撿起我褪下的足袋,明明是個男人,卻替了侍女的工作,耐心地幫我重新穿上木屐。
他麵容醜陋,但作為醫生的手卻生得非常漂亮——手掌幹燥光潔,手指頎長、白玉一般。但當他用指腹摩挲我腳腕時,總使我聯想到致命的毒蛇。
“情緒緊張也會引起疼痛,我會幫你好好訓斥她們的。”
“好了,去玩吧。”
我迫不及待地離開了大夫,聽從“醫囑”在自己的房間裏躺到晚上,便迫不及待地去找我的小狗。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遇到了很糟的事,我現在格外想念它。
“狗狗。”
“狗狗。”
我輕聲呼喚它的名字,步入熟悉的黑暗,奔向我們約定的角落。連月亮被烏雲遮蔽,天幕徹底漆黑,建築的輪廓化為黑影,土地分解成無數交纏的觸|手也未覺得奇怪。
我好想你啊。
哢哧哢哧哢哧……
寂靜的夜裏傳出了奇怪的響聲。狗狗迎接我的地方趴著一個奇怪的東西。
像是建築工地上依靠在牆角的小小沙袋。漆黑的“袋子”對折身體坐在地上,兩隻“袋角”軟軟地耷拉在頭上,隨它吞咽的動作輕輕晃動。
“狗狗!”
在我出聲後,咀嚼聲停了下來。
“袋子”錯愕地轉過了身體,它沒有正常的五官,看起來就像萬聖節裏頑童隨手製作的“幽靈玩具”,挖出兩個圓洞構成黑黢黢的眼睛,而裂成鋸齒狀的嘴角還掛著一縷長發。
我這才發現它身前正盤踞著一堆漆黑的發團。
它像是被施展了定身的法術,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安靜地望著我,隻有粘稠的液體不斷從黑洞裏淌出。
等到我跑到它跟前,它才如夢初醒,急急忙忙咬住發團,向更深的黑暗逃去——
【不要啊,不要看我】
……為什麼不肯見我呢?
因為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麼?
你要去哪裏?!
腳底的土地突然變成了蠕動的地毯,黑色絨毛牽扯著我的腳步。
我沒能追上它。我沒能追上它。但我隱隱作痛的身體卻不再難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