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3 / 3)

沒有料到這個事件會有來客,當我拉開紙門的時候扇正在閉目端坐。他順著聲響朝我抬起眼皮,四目相對時,扇先是微微短暫地愣了一下,很快就露出被打擾的不快表情:

“真是位稀客。我想這裏應該不是你能來的地方吧?”

“還是說你就這麼急著向我展示特權?滿意了麼?我這樣落魄的樣子,是不是讓你覺得當初的毀約十分明智?”

他死死地盯著我,如此咄咄逼人道,那脊背挺直的姿態令我想到預備進攻的眼鏡蛇。

真可怕,好想快點離開這裏。

我最見不得這樣胡亂發火的人了。由於我那份軟弱的秉性作祟,對方越是雷霆萬丈,我越是會主動恬下臉,努力安撫他的情緒。

為此,我擺出一副溫順的表情,輕輕將食盒往前推了推,耐心解釋說:

“請不要生氣,我隻是想為你做一點力所能及的事……而且,對不起,我不太明白你說毀約的意思。”

可退讓並未減輕扇的怒火,在他嘴裏無知同樣成為了一種罪孽。

“什麼都不知道麼?這樣一句話就可以輕易脫身了麼?到頭來,隻讓我一個人承受這種折磨?”

……

聽過扇一連串咄咄逼人的質問,我終於得知母親從未告訴我,關於“交換學習”的另一種真相——

眼前這位與我同齡的禪院扇才是我原本的婚約者。早在直毘人之前就獲得了我的相親照,為了未來的婚事,他甚至屈尊給我寫了封自我介紹的信件。

然而在我回信之前,他收到的卻是兄長橫插一腳的消息。於是,對此渾然無知的我一下便成了他口中愛慕虛榮、不守信用的騙子,現在表現出的善意也不過是遮、羞的惺惺作態。

多麼不講道理的指責啊!一般人若是受到這樣的羞辱早就該揮袖離去了。

但當人麵頂撞家主也隻得到這樣不痛不癢的處罰,扇在禪院家受寵的程度已經可見一斑。他那驕橫的性格十幾年下來早就固定成型。

要是在扇盛怒的時候逃走,天知道後麵他會造出什麼麻煩。

為了今後能夠平穩相處,我努力擠出辯解:“我真的不知道……我隻是家裏的女兒,這些事是父母決定好的。如果當初收到那封信,我……”

我極力放低姿態,表現得出應有的純真無害,可我真是不擅長同男性相處,話說到一半我就因為緊張生生卡殼了。

這一霎的軟弱助長了他的狠厲。

少年擠出一句壓抑的逼問:“你會怎麼樣?你能怎麼樣?”

我越是退縮,他越是逼近。

他好像一隻嗅到血腥味的鬣狗,隨時會撲到我的身上,用粗糲的犬齒摩挲我的喉嚨。

垂首的我望見汗水正順著少年微微凸起的喉結滾落。

這屋子有那麼熱麼?他的視線好像廚房裏的保鮮膜,將我密不透風地纏了了起來,汗水滲入單薄的夏衫摸上皮膚,令我感到坐立不安的粘膩。

不知不覺中,原本正座的他,身體已經完全傾向了我的方向。而平放在膝上的雙手也作為支撐,緊緊摳上了鋪於地麵的草席。

他的指尖甚至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一直扮演“好孩子”的我當然知道,平息他人怒火的最有效的方式是完成他的要求。

可我又能真的給出他怎樣的補償呢?

我沒能回答他。

禪房內一時極靜。暗淡的日光下,唯有不太安穩的呼吸聲緩緩散開。

我的影子因為不安的心情而產生了晃動。

最後先開口的是扇,他說:

“出去,帶著你的東西滾出去。”

我得以落荒而逃,慌忙之中甚至沒有來得及帶走自己的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