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現在還活著,連同他的人性一起。
很快就不會了。
他伸手拿起了放在桌上的合相框,裏麵的一男一女就是他和相戀多年的女友,她的笑容很靦腆,像小鳥一樣依偎在他的懷裏,頭發細軟得像鳥兒的初絨,肢體是不堪一擊的瘦弱,光潔的背後依稀可以摸見嶙峋的骨,不管他怎麼投喂都胖不起來,每當抱住她的時候,就像抱住了一片輕盈的羽毛,總感覺一鬆手,就會被風帶走,於是他一直緊握著她的手,直到這次主動鬆開。
她躺在他的懷裏,就像嵌進了他的胸膛——缺失的那根肋骨。
如果再次抽出來,也許會疼得撕心裂肺。
可他仍然悲傷又客觀地認為,隻有徹底地告別“過去”和從前對人類毫無意義的可笑仁慈,才能真正迎來新世界。
她屬於他的過去,因此被順理成章地劃分需要斬斷的羈絆裏。
一想到接下來會發生的事,這麼說或許聽上去有些虛偽——他已經開始心如刀割,感同身受地貸款疼痛起來,十天之前,甚至是在一天之前,假設有人對他說,他會親手殺死自己的戀人,他一定會勃然大怒地對對方動手,質問對方腦袋裏進的是什麼水?
真是,世事難料。
他開始查看自己的咒靈,作為咒靈操使,夏油傑降服了很多的咒靈,現在是陷入了選擇難題,她就像一朵雨中的薔薇花,需要園丁最細心,溫柔的嗬護,不能讓粗暴的傷害摧毀了這支柔嫩的花朵,就算是死亡,也要盡可能的讓他一直捧在掌心裏的小公主滿意——要最美麗,浪漫。
她是那樣嬌小,乖馴,純真如百合,他再也沒有見過比她更需要保護的女性,哪怕範圍擴大到人類也是一樣,好像最微小的一陣風也能折斷她的翅膀。她又那麼的膽小愛哭,哪怕麵對的隻是一隻蟲子,人類的弱小在她身上展現得淋漓盡致。
那時他發誓想要保護她一生一世,哪怕到現在,這樣的心情也並不是作假,她是那樣的依賴他,全心全意,仿佛,不,沒有仿佛,她把他視作了自己的生命裏的唯一,他想象不出她發現他徹底從她生活中消失之後的樣子。“如果沒有傑的話,我根本就活不下去。”她曾經這樣專注癡情地望著他,“從今往後不管到哪裏,不管什麼時候,傑都不能拋下我,你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遺憾的是,他現在已經下地獄了——待會兒的事情,也不過是滿足她的心願,為了實現當初的【約定】。
而且,往後她就隻剩下自己一個人了,沒有他的話,她沒有他的話,要怎樣才能活下去呢?
他惆悵地坐在沙發上,作為一名合格的男友,當然很清楚女友的課表,對方現在已經放學了,要不了多久,她就會將鑰匙插進鎖孔裏,然後看見他,許久未見的男友,她眼中會亮出喜悅的光芒,緊接著像一隻歸巢的鳥兒一樣投入他的懷裏,不知道自己心心念念想見的人正打算殺死她。
她還說今天有好消息,想要告訴他。
夏油傑神色漠然地坐在沙發上,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他聽見了樓道裏響起來的腳步聲,和一般的人不一樣,她腳步聲很輕,不過很有特色,像穿梭在林間門的鹿,很歡快,他走到門邊,終究不想讓她在離開之前還看見殘忍的畫麵。
也許是他自私,就讓她帶著他是個好人的印象離開。
一切過程一如所想。
他的小蝴蝶扇動著翅膀,落在了他的胸口,充滿信任的,完全沒有一絲絲的猶豫。
“好想你啊,傑,”她把頭埋在了他的懷裏,在他有意無意的遮擋之下,她並沒有看到他身後的煉獄,“你好久都沒有回來了,最近有這麼忙嗎?就不能多陪陪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