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不出來。
[不應該是今天這樣落魄的樣子。]
降穀零淡淡地說:“謝謝。”
青年的工藤新一,褪去了少年時的青澀感,但渾身仍然充滿了衝勁,意氣風發,眼底仍然亮著不服輸的光——相信這世上光明終將戰勝邪惡,相信黑暗永遠無處遁逃。
真讓人覺得熟悉——降穀零回憶起自己還在上警校的時候,那時他大概也是相同的模樣吧,同樣的憧憬,同樣的朝氣十足。
隻是如今他已經老去。
這世上沒人會永遠年輕,但總有年輕人,屬於他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就像電影,電影結束之後,幕布落下,觀眾離場,無人在意英雄如何。
況且,他也不是英雄,隻是一個苟且偷生的家夥。
“我聽說過一些內部傳聞……”工藤新一看他的神情,語氣堅定地說,“不管怎樣,我都不相信安室先生會是那種眼睜睜看著同伴去死的人——”
“你的話太密了。”降穀零說,“這可不一定。”
他殘忍地說:“如果天平的另一端是蘭小姐,你會怎麼做呢,工藤?”
青年愣住了。
“我聽說,你最近已經接受警視廳的邀請,打算成為他們的顧問。”降穀零平靜地說,“為什麼選擇成為一名警察呢?”
這個問題比剛才那個要好回答許多,他不加思索:“為了正義。犯罪是屢禁不止的,如果沒有威懾就會變得更加猖獗,我想要成為犯人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安室先生,你當年——”
“我不當警察,也是為了相同的事。”
降穀零看著他的藍色眼睛,忘神了一瞬。
[他要成為……警察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工藤新一沒有躲避他的眼神,定定地和他對視了一會兒,突然問:“組織被摧毀之後,犯罪率雖然在短時間內大幅度下降,但是後幾年的平均值反而較之前還有所上升,請問,這是為什麼?”
“蓮衣還在的時候,很喜歡看貓和老鼠,”金發男人答非所問,一直顯得冷厲的臉,現在多了幾分柔和,“我記得有一集是,屋裏沒了老鼠,湯姆被主人趕出家門。”
“後來傑瑞幫忙,在房間裏麵製造混亂,他們就把湯姆找了回來。貓和老鼠就成了朋友……”他似笑非笑地說。“當然,這隻不過是個故事,我開個玩笑,你也別認真聽。”
工藤新一低下頭,他的心重重地沉下來。
他聽過這個故事。
養寇自重。
……這未免也太殘酷了。
他沒有立馬就相信,也沒有全盤否認,隻是沉默了起來。
“很有意思的故事。”
降穀零難得說很多話,已經有些倦怠,於是起身送客:“有人在正道上走,自然也有走邪路的人,我們井水不犯河水,這樣就好。”
臨走之前,工藤新一掏出了製作漂亮的請柬。
他本來是想說幾句“蓮衣小姐一定不希望看見”之類的話,後來想想又覺得不必:無需借用死者的口來承載生者的心願。
生者不需要,死者也未必樂意,他又何需做這個無所謂的中間人呢。
哪怕青年特意克製自己的喜悅,但眉梢眼角遮不住還是流露出許多:“我和蘭就要結婚了,婚禮定在清水寺。如果安室先生有時間的話,請一定過來,大家都很想念你。”
清水寺。
降穀零想起了那張過期的彩票,“……我就不去了吧。”
他們的旅行已經過期了,於是就再也無法兌現。
他不敢去。
隻要一想起清水寺,就會回想起那天發生的事情,不想自暴自棄地沉浸在酒裏,卻又隻有灌得酩酊大醉時才能得到稍許安寧,偶爾能見到她。
他想見她,又不那麼敢見她,但整體算下來還是想見多一點,可是想的時候,又無論如何也夢見不到她。
滿地的酒瓶讓人懷疑喝下去的人是不是已經酒精中毒。
他閉上眼睛躺在地上,很長時間內都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姿勢,如果不是胸前還有起伏,簡直就像一具屍體。
然而胸口的心跳依然蓬勃有力——她的心髒還在他的胸腔裏跳動。
七年了,他還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