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擦幹淨眼淚站起身,鼻尖紅紅,眼睛更是。

那個瞬間,喧鬧的、猜疑的、看熱鬧、指指點點的聲音全部遠去,她隻聽見他說“南風醫生,我來接你回家”,像一針安定注射進血液一瞬間流入四肢百骸。

總冷臉示人的人,就這樣帶她短暫逃離這個荒誕的、嘈雜的、冷漠的世界。在這個氣溫毫無預兆降到零下的冬夜,像一束幹幹淨淨的光,猝不及防落下來。

人聲嘈雜,密密麻麻充斥耳膜胸腔,他替她擋開了人群,眼前隻剩他清瘦高挑的背影,也隻有他,心跳聲突然無比清晰。

市醫院跟市公安局在一條街上,離公安局家屬院自然也不遠。裴西洲把南風帶到家時,南風的眼睛已經紅腫得快要睜不開。

從沒被人安慰過的人,從來也沒安慰過別人。

裴西洲隻是輕聲開口:“開燈,洗澡,睡覺。”

月光落了他一身,他低垂的眼睫柔軟濃密,淺色瞳孔深處像有一潭湖水,波光流轉,讓人忍不住想要縱身跌進去一探究竟,看看那瞳孔深處到底是溫柔的還是冷淡的。

南風的視線下移,他薄薄的嘴唇清晰,是漂亮的緋色,如果笑,必定唇紅齒白顛倒眾生。

可惜他不笑,說話還一個詞一個詞往外蹦,如果忽略他放輕的語氣,這安慰簡直像是下命令。

但她還是很受用,被凍得僵硬的小心髒正在慢慢回暖。

她乖巧點頭,鼻音濃重:“我知道啦。”

裴西洲“嗯”了聲:“我今天晚上不回來了。”

夜色凜然,看不到星星,他清瘦孤高的背影看得人難過。

為什麼他明明這麼好,卻在做那樣的事。

這樣幹淨冷漠的人,對一個陌生租客都溫柔,好像很適合穿警服。

明明已經到了淩晨,南風一點都不困,眼前腦海卻全是裴西洲那雙偏淺的眼睛。

他漂亮的嘴唇動了動,聲音輕而緩和,溫柔得人心軟。

他第一次用那樣的語氣和她說話,說“南風醫生,我來接你回家”。

想著想著,南風抿起的嘴角有了微微上翹的趨勢。

最近,她越來越頻繁地對他心動,而後一次一次告誡自己:你不能喜歡他!趕緊下頭!

喜歡這種事情,真的可以控製嗎?為什麼她覺得自己像是走在懸崖邊上,稍有不慎就要墜落。

後半夜,裴西洲到家時,客廳亮著小夜燈,南風很小一團窩在沙發上睡著了。

南博萬安安靜靜趴在她身邊,一人一狗在暖調的光線裏有種說不出的溫馨。

他垂眸看了片刻,最後把她旁邊的小毯子展開蓋到她身上。

她似乎睡得很不安穩,秀氣的小眉毛蹙起。

他低頭時,剛好聽見她在睡夢中囈語:“外婆……我好難過啊……”

翌日清早,南風在手機鬧鍾響起時詐屍一般坐起身。

她刷牙洗臉換衣服,去廚房給南博萬拿狗糧的時候,才發現鍋裏有南瓜濃湯,香氣氤氳。

上麵貼著便簽,簡明扼要的兩個字:

【喝吧。】

透過這冷冰冰的兩個字,她甚至能想象裴狗狗冷著一張俊臉居高臨下看著她。

南風把小便簽揭下來,在暖暖的陽光中笑得眉眼彎彎,傲嬌什麼呀!明明是個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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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晚秋的兒女都不在身邊,臨近手術,裴西洲一有時間就會過來。

這讓趙晚秋笑得皺紋都舒展開:“你別老往我這老太太身邊跑啊,你去看看小南風啊。”

裴西洲眼皮半搭沒有應聲,女孩兒脆生生的聲音在門口響起:“趙老師,您叫我啊?”

他抬眼,一本正經工作的南風,短發、白大褂、一張小圓臉尚且有些稚氣。

目光相對,南風有些驚訝,下個瞬間就衝著他彎起了眼睛。

冬日清晨的陽光很好,她一笑,像是沾著著露水的梔子花。

南風:“來看趙老師嗎?”

裴西洲“嗯”了聲,視線落在她笑起來的眼睛,還是紅,腫得不行。

南風:“謝謝你,早飯吃得很飽。”

裴西洲輕輕揚眉:“客氣。”

“奶奶,您要手術了。”南風走到隔壁床老太太身邊,叮囑術前注意事項。

老太太看著她的眼睛,滿心歉疚:“南風醫生,對不起啊,我那兒子他不懂事……”

南風抿嘴笑著搖搖頭:“我不是醫生嗎?都是我應該做的。”

查完房,她對著趙晚秋和裴西洲眉眼彎彎道:“我去忙啦。”

南風出去後,裴西洲也站起身拎起外套:“老師,我去市局。”

趙晚秋看著他,總覺得還是高中時的樣子,沒有什麼變化,幹幹淨淨,坦蕩無畏。

“對了,今天冬至,是南風醫生的生日。”

冬至生日,卻取名南風。裴西洲應了聲,出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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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冬天天氣反常,一場又一場的雨夾雪,讓人骨頭縫兒裏犯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