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沒有想到寸草生來自蒙金。
顧明磊從紮布那兒討來的藥方送到宿州時,已然是顧明西回到宿州的第二個冬日。
他病的起不來身,隻能倚在軟塌上看外麵一片雪白。
鴻玉落在窗前,擋住了他的視線。
“怎麼了?”他問。
“藥方已經送到連老的手裏了。”鴻玉回答,看著顧明西蒼白的臉色,她忍不住抬手撫上他的耳垂,“你有救了,顧明西。”
顧明西輕笑:“好。”
那隻是一張藥方,又不是解毒的方子。他的命,還兩說。
好在連老這個神醫不是虛名,不過短短半月,他就找出了解毒的法子。
“有一種活在寸草附近的毒蛇,它們把卵產在寸草生長的地方,生來就有解毒的能力。隻要拿到這種蛇的蛇膽,一定能解寸草生!”
“去哪兒找?”鴻玉直起身子。
“寸草生的藥方記載,寸草生於蒙金九幽峽穀,去那兒一定能找見!”
鴻玉轉身就要去收拾行李。
連老拉住她:“你不能自己去。你得帶王爺一起去!”
“可他現在都站不起來!”鴻玉低聲怒道,“蒙金路途遙遠,他會死在半路上。”
“你也知道蒙金路遠,他沒有時間等你從蒙金回來了。”連老臉色凝重。
鴻玉握緊了手裏的劍。
她別無選擇。
出發那日,遠在京城的顧明磊派了禁軍來護送,顧明西躺在馬車裏,壓不住咳嗽,每一聲咳嗽都牽扯著劇痛。
鴻玉一進去,就聞到了血腥味。她展開顧明西的手,果然看到一片殷紅。
“……沒事,我能撐到。”他微微揚起嘴角。
鴻玉一言不發,坐到馬車的角落,讓顧明西靠進自己的懷裏。
“我會救你。”她說。
顧明西精神不佳,半闔著眼睛點頭:“我知道。”
他硬是拖著病體撐到了九幽峽穀,彼時已經是隆冬,蒙金的天氣更冷,大雪紛飛,蓋住了一切,視線裏隻剩下了一片雪白。
領路的蒙金人說寸草就長在峽穀底下一片空地裏,一整片都是。
鴻玉攀著山崖而下,她找遍了整個峽穀,除了奔湧的江河,就是崎嶇的峭壁。
沒有半點寸草的影子。
她意識到不對勁,轉身的瞬間,刀刃破空的聲音從背後而來。
她瞳孔微顫。
並蒂蓮花,是清平門。
是那個應該被她殺幹淨的清平門!
“鴻玉——!去死吧!”這是一個陷阱,是清平門餘孽針對她的一個陷阱。
她不知道來了多少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殺了多少人,等身上玄色的勁裝都被血染紅之時,她聽見了顧明西的喊聲。
“鴻玉!”
那家夥下來做什麼,不要命了嗎!
“鴻玉。”顧明西溫熱的手掌覆上她的手腕,“我來了。”
血滲進堅硬的凍土裏。鴻玉顧不得自己身上的傷,她死死地拽住清平門弟子的衣領:“寸草在哪裏?”九幽峽穀有寸草的消息是顧明磊送來的,不可能有錯。
那人咧開嘴,血汩汩地湧了出來:“我知道你要找什麼……”
“可惜啊,可惜……”他瞳孔放大,“我早就燒了這峽穀裏的所有寸草!連帶著那些蛇一起!你救不了他,你救不了他!”
顧明西垂下手,無奈地看著鴻玉:“鴻玉,算了。”
二十多年,鴻玉第一次紅了眼睛。
顧明西艱難地伸出手抱住她:“回家吧。”
他話音剛落,躺在地上的清平門弟子突然暴起,不知道是從什麼地方抽出的小刀直逼鴻玉的脖子。
顧明西一把拉過鴻玉,躲過刀尖,卻不想後麵就是大江。
兩人齊齊墜入冰冷的江水裏。
在入水的那一秒,鴻玉想著這樣也好,總歸是死在一起,葬也能葬在一處。
可老天總是愛開玩笑的。
她沒死。
她拖著顧明西爬上岸,前麵就是一個山洞。
火焰升起的時候,天色也暗了下來。她渾身都濕透了,隻勉強找出一點幹淨的紗布給顧明西包紮。
他躺在她的懷裏,刺繡精致的廣袖長衫鋪在地上,碎發貼在臉頰上。
鴻玉靠在岩壁上,緊緊地環住他。
他睜不開眼睛,如潮水般的疲倦將他淹沒,他隻能聽見鴻玉的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