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日落下,烏啼鴉哭聲——
關山外,一處斷崖之上,有位身著華貴的公子哥背朝夕陽,獨坐於崖邊,手中一壺綠蟻酒抬手灌喉而入,撒出三四五六滴,凝望著海天相接處不知在想些什麼。
少頃,又有一人款款而至,不發一聲地走到那位公子哥的身旁。
此人一襲白素紗衣,婀娜身段,芙蓉花腮柳葉眼,肌膚如雪吹彈可破,那良人俯身盈盈一笑道:
“這位兄台可是在尋死啊?”
“與姑娘何幹?”
“首先不是姑娘。其次,巧了,今日小生我也是到此處來尋死的。”
*
大隆曆,龍朔四十九年。
自離陽王朝覆滅後大隆崛起,經五帝治世,平四方,掃六合,曆時一百三十二年終得以登頂六國之首,需萬國來朝。
然,此時的大隆王朝卻是正值風雨欲來之際,天子秦牧年事已高,昏政迭出,朝令夕改,不分忠佞,同時又內有七子奪嫡,外患八方勢力暗流湧動。
大隆都,龍城十裏外的官道上,有一少年迎著春風,身下有一隻的小毛驢,在清脆的“踢踏”聲中閑遊於官道之上。此人一身白素紗衣,兩袖清風,口銜一根狗尾巴草,神情悠閑自得。
這副公子少爺般的模樣與從他身旁匆匆路過的行人這麼一比,便仿佛像是那逆流而上的小舟般,莫是覺得這樣很是有趣,少年幹脆直接躺在了驢兒的背上唱起了一首不知名的歌謠。
悠悠歌聲隨春風而起——
天地何用?不能喜悲。風月何用?不能飲食。纖塵何用?萬物其中。變化何用?道法自然……
他是何人?
曲相安,太上無情道唯一傳人。
十一歲,於不周山之上,斬七情斷六欲,得證太上無情,實力直逼天人。同年自廢武功,改練自創功法《逆太上》。
十二歲,下不周山,走三川五嶽,遊五湖四海,欲觀天下書。同年年初入上陰學宮,同年年末出學宮得號——【縱橫魁首】。
自那年下不周山以後,已是悠悠二個年頭,而現如今他也已有十三歲了。初入世,便是要去那大隆皇宮,去那號稱藏盡天下書的藏天閣裏逛逛,看看是不是真的能讓他觀盡這天下書。
十裏悠悠行來,至龍城處,已是時近黃昏。趕在那隊伍的最後一人進了城,趕在那守城的將軍發火前甩了甩那兩支空空如也的袖子,趕上那最後一縷薄暮,踏著春風,入了龍城。
若是要評一個此時這龍城裏最悠閑的先生,曲相安自是當仁不讓。
街上行人匆匆,街上白衣悠悠。
離城門最近的一處地方,有一賣傘、賣雜貨的人家。
曲相安輕輕拍了拍身旁的驢兒,左手就這麼在驢兒身上一摸一翻像是變戲法般變出了十二文錢出來,不去理會自家驢兒幽怨的眼神,把錢往兜裏一揣便朝著那賣傘的人家走去。
既然是賣傘的理應店中掛著琳琅滿目、五顏六色的油紙傘,可惜曲相安找了半天也隻有一種最普通的款式,歎了聲氣,望向店家:“掌櫃您這裏的傘也該置辦點了。”
“客是外地來吧。”坐在椅上的店家見這人竟是來買傘的,不由失聲一笑:“客有所不知啊,這龍城已經是連連三月未曾落雨,這傘啊,早就沒人買嘍。”
店家指了指被自己騰出了一半用以賣雜貨來維持生計的店麵,發出一聲苦笑。
龍城連連三月無雨,井涸江枯,百姓叫苦連天,在平日裏能十文買到的一桶水卻此時變成十兩一瓢,而且這水還是臭不可聞的髒水。
“朝廷難道沒有對策?”曲相安眉頭微蹙,頗為不解地問道,他這一路行來,龍城百裏外尚有最少四處水源頗豐的江河湖泊可用以解天災,但為何時至今日龍城百姓尚未有一滴外水可飲。
“朝廷?”店家壓低了聲音,先是環伺四周見並無他人,而且眼前這年輕人也看著麵善便放開說了:“朝廷才不管我們這些百姓的死活呢,這幾年他們喝的水都是先化作冰,再有馬車運入城中的,那會知道我們的死活。不但如此,那昏…那天子還下令抓捕一切在是詩文中提及旱災的文人。這不,就前兩日,那寫詩的李必約就被抓走關進天牢了麼?”
聽到“李必約”三字,曲相安的眸中閃過一絲的驚訝然後便是了然的神色,心中直道:難怪難怪。
李必約,字在博。宋州宋城人,原本三年前進京趕考的窮書生,卻因半路遇到了賊人而錯過了會試的時辰,身上沒了錢李在博隻得龍城流落街頭,靠著以詩文賣錢,勉強糊口,等待下次會試的到來。
結果就連他自己也沒想到是,這一待一寫,竟然還真讓他在大隆的文壇上寫出名堂,其詩文以剛烈豪邁見長,絲毫不帶掩飾地切中大隆衰腐要害處,被譽為——詩中刀客。
桑條無葉土生煙,簫管迎龍水廟前。
朱門幾處看歌舞,猶恐春陰咽管弦。
一首《觀祈雨》寫盡大隆龍城百姓三月之苦。
曲相安微微頷首,便沒有再就著這話題繼續說下去,在店裏挑了把結實的油紙傘:“拿一把。”
掌櫃的行商多年也是個人精,知曉麵前這位客人興趣不在此,也不再說下去:“好的客,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