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白禦桐再次睜開眼睛時,湧入其中的是一片溫寧寂靜、撒滿月光的院中夜景。白天裏紅色的高牆,金色的琉璃瓦在這時候都變得渾濁了起來,所有景物都被淡淡的白紗所籠罩。
蒼月神殿現在居然是晚上——喬安娜以前和白禦桐解釋過,因為晝夜交替和時間差的原因,蒼月神殿和白禦桐所在的地區會有時間差。所以當他這邊是白天的時候,蒼月神殿那邊就是黑夜。
白禦桐抬頭望向布滿星辰的夜空,那裏高高的掛著一圈耀眼的月輪,看起來又大又圓。他忽然想起趙臨壇在《君不知流水長》裏插過一首非常有意境的短詩:
橋過七分,茶留餘溫,秋雨纏小村。
夜過三更,窗透明燈,酒香醉老生。
喬安娜家的宅子真不錯,沒有陰森恐怖,有的隻是靜謐和諧,讓人有一種待在壁爐旁烤火的感覺。
好安靜啊……白禦桐想起了自己臥室的角落,他在那裏荒廢了很多時間發呆。在晚上,城市裏抬頭是看不見星星和月亮的,隻能低頭看著樓下繁花似錦的街道,那裏燈光璀璨奪目,宛如黃金流動形成的河川。
他呆呆地望著窗外的車流,抱著彎曲的膝蓋靜靜地吞吐著混合著PM2.5的空氣,孤獨猶如暴雨降臨在他的眼中,打濕了他的衣襟,流淌進他的心底……那個待在角落的人隻是默默歎息,直到深沉的倦意向他襲來。
不知過了多久,白禦桐聽到背後有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於是匆忙回頭。他沿著昏暗的白色大理石台階往上眺望,一片亮藍色的光照亮了他那雙空無一物的眼睛,那裏有一座掛滿藍色燈籠的華麗宮殿。
一道高挑的人影扶著木欄拾級而下,她起先的步子很歡快,之後慢慢變得遲緩,踩著台階的步伐顯得沉重不堪……就像是腳上拖著枷鎖走入地獄的折翼天使。
女人身上穿著一件黑色的連衣短睡裙,露出一雙白皙的大腿,在燈光與黑暗的交融下顯得有些虛幻朦朧……她並沒有穿鞋,而是光著一雙小腳丫,停在冰涼的台階上。
女人一隻手捏著裙子,靜靜地凝視著矗立在原地的白禦桐。屋簷下掛著的宮燈向下透出亮藍色的光芒,映射在那女人的背後。
因為背光的緣故,白禦桐看不清她隱藏在陰影下的臉。他想把眼睛睜大一點,好去看清那道人影,“嘿,是你嗎?喬安娜。”
周圍沉寂了一會兒。
“嗯,是我。”喬安娜靜靜地回複了他。
“你在睡覺嗎?抱歉打擾到你了。”白禦桐伸長了脖子,想去看清她那雙昏暗的眼睛。
“我確實在睡覺,不過你不用道歉,因為我感受到你要來,所以就出來接你了,我們不是好朋友嗎?別這麼見外。”
喬安娜用手挽起耳梢旁的碎發,白禦桐看不清她陰影下的表情。
“哦哦。”白禦桐不知道該說什麼。
……
白禦桐和王彩霞在放學的路上一起躲在公交車站下避雨。女孩呆呆地望著遠處濺在馬路上的雨點,眼神有些空洞。
“阿桐,聽說你要搬家了,是真的嗎?”王彩霞看著馬路上不斷濺起的水滴,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
“你從哪兒聽來的!”白禦桐回頭去看那個女孩,語氣驚訝。
“熊文傑告訴我的。”王彩霞回過頭,她的雙眼恢複了神采。
“哦,原來是他。”白禦桐本來不打算和王彩霞提起這件事的。
“所以這是真的?”王彩霞再一次發問,語氣消沉低落。
“嗯,畢業以後我媽讓我到南邊讀初中,那裏我老爹有關係,以後我們見麵的機會就不多了吧?”白禦桐老實地說。
王彩霞笑得很勉強,“沒事,不是還可以在網上聊天嗎?不過等以後我們班畢業聚會的時候你可一定要來啊……”
“我盡量。”白禦桐撓撓頭。
“那天你會開車來接我的對麼?”
白禦桐歉意地看著王彩霞那雙期待的眼神,“我是很想啦,不過拖拉機就隻有一個位置耶……”
王彩霞翻了一個白眼,雙手插著腰,很生氣地說:“我不要你開著拖拉機來接我,我要你開小車來接我!”
“我覺得我最多隻能買得起兩個輪子的,小車就算了吧……”
……
蒼月神殿。
“進去坐坐吧。”喬安娜語氣溫和。
在陰影下,白禦桐看不清她的臉。
“哦好啊!”
喬安娜把一杯剛泡好的茶放到了白禦桐麵前,“喝口茶吧。”
白禦桐想都沒想,端著茶就往嘴裏送,結果被燙了一嘴,臉上的表情窘得要死。
喬安娜悄無聲息地坐到了放置著一團紫色坐墊的木凳上,姿勢恢複了平日的慵懶但又滿含金貴。
“你這次來是有什麼事嗎?”喬安娜麵無表情地問道。
“我這次來其實是想和你道謝的。”白禦桐不敢用正眼去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