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天朝二十三年。
觀心寺腳,立冬,白霧如冰,紮骨頭的寒。
山間道路蜿蜒,盤旋而上,坐立在半山腰上有一座破敗亭子,兩個和尚放下肩上扁擔,看向山間怪石下結成一連串的冰淩,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和尚忍不住道。
“嘶,這才立冬怎得就跟十二月寒冬一樣,下次打死也不幫師傅來挑水了。”
另一個和尚瞥了他一眼,嗤笑道“瞧你那膽兒,這挑水的活兒都做不好,還想下山除妖。當心別一下山就落入妖獸口中,還省的師傅又去救你。”
小和尚頓時臉漲得通紅“瞎說什麼,你信不信我撂挑子不幹了,看你一人怎麼把水挑回廟裏。”說完,小和尚甩掉身上扁擔,一屁股坐下地上。
“嘿,我說你快起來,你不挑水到時候受罰可是一起。”
“一起就一起,反正有人陪我。”坐在地上的小和尚儼然耍起了無賴,滿臉光棍樣。
白霧朦朧,車軲轆轉動,山道崎嶇,囚車顛簸,咯吱作響。
許太平睜開疲憊的眸子,身上破長衫也抵擋不住那萬惡的寒冷,凍得直哆嗦。
他抬頭仰望,青山拔地而起,雲霧嫋繞不曾見其頂峰。
馬鈴鐺叮咚作響,從天朝長安一路至此,如今終於要停下步伐。
“許二公子,前麵便是觀心山,老奴就送到這裏。”
聲音響起,許太平轉首,掙紮起身,看向囚車旁一名身形瘦弱,有些邋遢,目光卻十分和藹的老人。
許太平雙手抱拳,冰冷的鐵鏈刺人骨髓卻渾然不覺,哪怕細長的鐵鏈因為寒冷而嵌在血肉之中,拉出狹長的血痕。
看著囚車中十五六歲的少年,即便被鐵鏈束縛,也要倔強行禮,老人心中歎息一聲。
再次道“二公子不必多禮,家父與我相交甚好,你大可在這廟中修養三年,跟隨廟裏方丈修習,天子開恩,並未處死鎮妖候。你還有五年時間,隻要二公子用心學武,未必不能得到真傳,正道元神,說不定聖上會收回成命。”
許太平沉默,老人頓了頓道“二公子可還有話帶給你的哥哥。”
寒風淩冽,許太平雙眸炯炯,艱難抬起雙手在空中比劃幾下,數息後,嘴角終於泛起一抹苦笑。
老人深深看了他一眼,掉轉馬頭,放開韁繩,馬蹄聲遠去。
“公子的囑咐我一定帶到。”
半炷香後,囚車來到山腰亭子,隻見一個小和尚久坐地上不起,另一個和尚像是賭氣一般幹脆也席地而坐,水桶扁擔被丟在一旁。
“你等可是觀心廟的和尚?”囚車前,看查使停下棗紅寶馬對著亭子下兩個和尚說道。
那兩和尚見到來人慌忙起身,心中難以置信,什麼時候他們破舊廟宇還能有香火。
一個和尚開口道“小僧二人正是,不知官爺是燒香拜佛,還是祈福還願。”
看查守冷哼一聲,沒有說話,隻是將手中竹簡丟給一人,和尚連忙接過仔細讀了起來。
鎮妖候,許啟,擅自勾結妖族,意圖放走關押在天牢之中的九尾妖狐,還是靠著考入皇家書院的大兒子散盡狀元功名,發配雷州邊境充軍,抵禦妖族入侵,這才暫緩了五年問斬。
許家二公子,看來就是這關在囚車中的少年。許太平年幼,便被流放到遠離長安的青州觀心廟。
收起手中的刑部文書,兩個和尚滿臉震驚,似乎還沒緩過勁來。
這可是大事兒,小小破廟也能容得下這尊大神,鎮妖候要知道可是朝中一品大官,封功拜候。
“人就交給你們了。”
見兩個和尚收下刑書,看查使下令手下解開囚車的大鎖,放出許太平,說完便將手中鎖鏈手銬的鑰匙丟給兩個和尚。
馬鈴鐺清脆悅耳,和著霜霧,浩浩蕩蕩的一行囚車逐漸隱沒在山道之中。
許太平衣衫襤褸,隔著老遠,便能聞到他身上散發出的惡臭,和尚捏住鼻子,滿臉嫌棄“你便是鎮妖候的二公子,許太平?”
聞言,許太平隻是抬起頭翻了個白眼兒,宛若在看著白癡。
那和尚瞧見許太平神色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正欲發怒。
小和尚見狀忍不住道“許公子,你別見外,他是我的師兄,法號元遠,你叫他元師兄就行,我叫觀心。”
許太平看著小和尚,躬身行了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