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像是夢境的地方,總是有一個怪孩子。
他蹦跳著旋轉在無比真實的街景中,那個場景是十九年至今都未曾大變過的,所以安以然能清楚地記得。
那個小男孩就這麼興奮地跳過一個個街口,一家家店鋪,用總是好奇的眼神打量周圍的一切。安以然也用好奇的眼神注視著他,因為在這個夢的世界裏,一切都是靜止的,唯獨自己與這個孩子不受規則的影響。
枝頭飄下的落葉靜止在離地麵五十公分左右的空中,路邊攤大叔的手勢停滯在翻炒魷魚的動作上,鐵板魷魚則以近乎妖異的姿勢舒展開。
安以然就這麼好奇地,跟隨在這個孩子的身後,不快不慢維持著距離,在經過了不知多少個熟悉的路口後,那個像是從未感覺到安以然存在的孩子停下了腳步,他轉過頭來,直勾勾地盯著身後的人。
這可能也是安以然第一次認真地從正麵打量這個孩子,看這個個子大概也就五六歲吧,頭發微微卷曲蓋在小腦袋上,與同齡孩子沒有明顯差別的圓臉,圓眼睛,眼神也算是非常清澈,小號的格子襯衫仔細地紮在了牛仔褲裏,還煞有介事的搭配了條黑色皮腰帶,盡管看上去他的身體還沒到需要腰帶的年紀,想必也是有位講究的母親給他細細打理過吧。
安以然想到這的時候,小男孩已經邁開步子朝他走了過來,三葉草貝殼頭童鞋在水泥路上擦出了聲音,看來每個男孩小時候都是這麼不愛惜鞋的。他走到距離安以然麵前一米的地方就停住了,抬起頭來繼續打量著麵前這個大人。
“大哥哥,你是什麼人,你來我這做什麼?”他開口了,在這個沒有任何雜音的世界裏,略顯稚嫩的童音擴散開來。
安以然聽到這句問話略微一愣,他顯然是對後麵那個問題感到迷惑了,他確實不知道自己在哪裏,又是怎麼來到這的,所有的行動也僅僅出於本能,於是他想本能地自我介紹一下,但他讀出自己的名字之後,卻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他急忙摸向自己的聲帶,明明能感覺的到震動,卻還是沒有聽到聲音,他心裏正想我莫不是突然聾了還是怎麼的,這時那個小男孩卻咯咯咯笑了起來,他的笑聲清脆動聽,有一種能讓安以然感到舒適的美好。
“你在這裏不能說話啊大哥哥。你說不出來的。”
在聽完這句話之後,安以然就覺得視線裏的景象都開始扭曲起來,街道開始與周圍的房屋交織在一起,像是擰起來的麻花一般,唯獨不變的是麵前的小男孩。
但在下一秒,那個男孩也開始隨著扭曲的街道一起,慢慢向視線遠處移動了,他也開始分不清是眼前的景色在遠離,還是自己在退後,在進入純粹的黑暗之前,他下意識閉起了雙眼。
在時隔了不知多久之後,安以然再次睜開了雙眼。
光從百葉窗的間隙中灑了進來,細密的光點將房間均勻分割成許多小塊,安以然掀開被子,將身體向上挪動到能支撐自己半坐起來的地方,他的眼睛虛眯著,顯然是還沒有適應光明而無力睜開。
又是這個奇怪的夢。他還能記得那個夢境,準確的說這類似的夢之前也出現過,而且他還能清楚的記得。安以然揉了揉眼睛,夢境一般來說會被很快遺忘才對,就算是那種能記住細節的清醒夢,也不該這樣生動具體。
他能回憶起小區路口炒鐵板魷魚的大叔,也能回憶起那顆法國梧桐落葉的準確位置,還有路邊停放的汽車,有一輛是隔壁棟那個做建材生意的大叔家的。
最主要的是那個男孩,每一次都是這麼突然出現,然後突然對他說話,自己就會突然被卷走,離開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
做夢的人一般都不會記得自己是怎麼來到夢境的,就像憑空出現一般,因為這點安以然認定了自己隻是連續做怪夢,而不是夢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