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靈魂失血(1 / 3)

她的指甲遠勝過世上最利的手術刀,以無與倫比的精準和迅捷,劃過我的脊椎凹線。

從頸椎到骶骨,若雨燕掠過山頭。

約三秒後,我能感到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血珠爭先恐後地從皮層下湧出,擁擠在線型創口上。

再過數秒,溫熱的血珠連成了血線,血線由細變粗,直到溢出脊椎凹線,向後背兩側滑落,血液的熱量正在空氣中爭相逃逸。

“我很困惑,這具肉體為什麼會誕生出反抗我的意識,你明明隻是一個容器,”手的主人自言自語,語氣慵懶而輕疑,“當然,答案並不在肉眼可見的層麵。”

是啊,我為什麼要反抗呢?

她的手指在長線型創口兩端各劃開一條長長的切口,整體創口呈拉長的“H”型。

“我要打開了。”她的語調輕快靈動,就像在父母麵前開啟食盒的少女。我渾身赤裸地趴伏在冰冷的解剖台上,聽著她貼心的囑咐,“若忍不住,就叫出來。這次我會從脊椎開始,注意收束感知,保持意識,不要中途暈過去。”

切線兩側的皮層像粘連的書頁被撕開,就連劇痛也帶著往日重複的枯燥。

幾個呼吸後,整個背部的表皮被翻開,露出紅玉般的肌肉,我就像一本被攤開的腥紅彩繪。

她按掌而下,細細撫摸著我肌肉的紋理,感受著肌肉牽動的韻律,紅色漿液從解剖台上的孔洞中滴流而出。

“嗒、嗒……”

約兩分鍾後,她的手掌停留在尾椎骨上方,外表纖美實則堅銳無比的手指,毫無阻礙地扣入滑順的肌理,牢牢地握住了我的尾椎骨。

我要再次反抗她嗎?要嗎?為什麼?

她傾身,附耳聆聽我加速的呼吸聲,似乎能感知我心中最深的想法。

她輕聲細語,聲音卻直達意識最深處,“所有的意義都誕生於無意義,所有的答案都沒有對錯,所有的結局都不是終點,這世界隻剩下無盡的解構與重組。”

扣握尾椎骨的手用力向後一抽,脊椎關節發出鬆動的脆響。

……

我從夢境中驚醒,這具話的聲顫仍在我大腦中回響蕩滌,難以消磨。這個被夢境加工的往日場景,已經不知道多少次出現在我腦海中了,如同幽靈一般纏繞著我。

這種論調並非始出於她,也不符合她縝密異常的思維邏輯,她向我大腦植入這個觀點,也許隻是為了削弱我抵抗的意誌吧?

可是,這種無限虛無論爭議明顯,難以證明,而且,假使她真誠地深以如此,確信無疑,那又將自身置於何處?

要知道,哪怕是蒼蠅、螞蟻等個體如此弱小的生物,在本能的驅使下,都自有其序地輪替交尾,欲讓其短暫的生命得以傳續,這是多麼精妙的設計啊!那銘刻於基因中的本能,賦予了其存在和複製的源動力,仿佛通天直上的生死螺旋,又像舊時代玩具的發條和齒輪。

如果那時我能鼓足勇氣,掙脫束縛麵罩,詢問她就好了!

說不定,她會像以前的某一次,靜靜地注視並回應我這個不討人喜歡的實驗體,雖然可能性很低,但我仍想問問她。

可是現在,已經沒有這個機會。

在不久前的2233年4月15日,深夜,我逃出了紫葵園研究所。

為了進一步逃離洛城,我利用白雲尺度物流公司官網的漏洞,調查了其海運物流信息,具體到每個集裝箱。

當我藏匿進集裝箱,被搬上重型貨輪,沿著亞洲東海岸線,運抵南亞沿海城市欖城時,估計她的手下還在洛城國際物流中心束手無策吧,畢竟這裏物流航線密集,如果每條線索都要查的話,至少要搜遍全球數十個大都市。

2233年4月27日,淩晨,貨輪抵達欖城芭香區的海港。在夜色和入港鳴笛的掩護下,我打開虛掩的集裝箱轉鎖,越過船舷,跳入海灣中。

那時我非常幸運,隻在岸邊的水底潛遊了一會兒,就恰巧遇見一個跳海自殺的年輕男子。光線暗淡的水裏,正在下沉中的他睜著沉寂的雙眼,四肢沒有劃動,臉肌因為窒息帶來的痛苦而抽搐著。

我沒有幹涉,靜靜地看著他倔強地溺死,然後順勢頂替了他的身份。在人口管製密不透風的社會,有個合法身份是至關重要的。

也許,冒充身份對其他變種人而言,是比較困難的,可對於擁有近乎完美偽裝能力的我來說,這很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