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天無意,指大地為墳塚!
雪花紛紛如漫天紙綾,寒風嗚嗚成慟地哀歌。
這裏,是大荒之隅,是懲處苦鬼的無間地獄,風雪長年恣睢,天地渾然不分。
狂亂的雪霧中,一條黑影嗖然閃過!
急奔的身影掠過連綿雪山,突然腳下路一空,黑影不豫,俯衝直下!
耳旁,瞬然一靜。
黑影彷如置身一片人間境外。
豐盈的雪絮無聲揚落,腳下一片巨大的冰湖,四周雪崖巍峨。
黑影推了推頭上竹笠,笠下一道素霓飄出。
茫茫湖心上,一捧紅煙氤氳朦朧,遠望去,恰如遺落雪地的一枝斷海棠。
拂去襟前的雪花,朝那捧紅煙走去。
是一座小島,白雪之上,紅梅之間,幾座精致的木屋靜屹其中。
走近正屋,敲開木門。
一顆半白的腦袋自門縫探出,
“莊主,您怎麼來了!”
“好久不見啊,彥秋。”
來人走進屋並摘下竹笠,是個模樣俊朗三十出頭的男子。
“彥秋,梅少可在?”放下竹笠,男子問道。
“少爺在樓上,莊主您先喝口溫酒。”彥秋忙提出酒壺。
“不了,我找他去。”不二話,男子跑上樓。
小小的閣樓懸滿畫幅,男子側身走到盡頭。
窗前,一襲白衣靠坐椅上,雙腿疊搭窗台。
窗外,紅梅搖曳開得正歡騰。
“越知卿,何故早來、”扭過頭,一張蒼白的麵容嵌入窗框的妃紅裏。
“梅少見諒,”越知卿拱手,“事態緊急,越某不得不來啊。”
“哦、”幽邃的雙眸動了動,回過頭去。
見他不語,越知卿搶近一步,“梅少,你當日一句,如今可還算數?”
“梅若開一言,生死一諾。”
“多謝!五月初十,煩請移步江南,重恩難謝,來生定當結草相還!”
“不送。”
“告辭了!”
越知卿不做逗留轉身離開,小閣樓又重新沉靜了下來。
梅若開望著窗外,雪地上的捧捧嫣紅楚楚惹人,那雙黯沉的眸子卻絲毫也照映不出。
這世間有三種人,一為營營而生,一為汲汲而死,還有一種,徘徊彳亍在生死邊界,得不到度化與解脫,這種人,找不到生的希冀,同樣找不到死的理由,最為可悲!
窗外忽然躁動起來,寒風卷起雪花掃過繁密的梅叢,瞬間紅白間起漫天飛舞,幾片花瓣飄落在衣擺上,
風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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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八。
人頭攢動的大街上,一個儒生模樣的老者急急走來,寬大的藍布鬥篷在身後撲撲飛起,手裏的拐杖來不及點地。
走出繁鬧的長街,沿著綠枝搖曳的河岸走到盡頭,終於在一座巨大的宅院前停下了腳步,
“古越山莊”
上前叫門,守門的是一個壯實的年輕人,
“何事?”
“煩請稟告莊主,阿南有客到。”
“稍等。”
不一會兒,守門人帶來一個身形高俊的年輕人。
年輕人上前抱拳,“在下連紫,老先生裏麵有請。”
“有勞帶路。”老者隨之入內。
山莊坐北朝南,臨山而建,一條長曲有致的走廊伸進內院,四周風輕鳥啼垂柳依依,走廊下,流水粼粼落紅奔躍。
“此水清揚有力,可是活水引來?”老者不禁問道。
連紫道:“先生好眼力,此水自高山流出,我們不過順流而居罷了。”
老者道:“可是此宅後山?”
連紫道:“不錯,先生方才路上可看到一條大河?”
老者道:“方才便是沿河尋來,可是未到山莊卻不見了源頭。”
連紫道:“此水正是大河上遊,隻不過被我們掩去蹤跡,因此外麵尋不到其根源。”
“原來如此,貴莊果真不同凡響。”
“先生過獎了。”
跨過最後一道拱門,連紫帶著老者來到一處大堂。
剛進屋,一人迎麵走來,
“老先生有禮。”正是越知卿,一身灰衣。
連紫已無聲退去。
老者回禮道:“莊主有禮了,唐突叨擾,還望莊主莫怪。”
越知卿道:“先生請坐,先生千裏趕來,可是事情有變?”
老者道:“阿南事變,老南主仙駕,在下受新南主所托前來中原,為尋越莊主討得當日之諾。”
越知卿臉色一沉,“新南主可有話傳?”
老者道:“三枝一碑,古越當歸,九足如生,虧雲當醒。”
越知卿眉頭緩緩蹙緊,低頭不語。
見沉默,老者捧著拐杖走到他跟前,“自禍起以來,阿南備受欺淩苦不堪言,如今鳳大人與老南主相繼含恨而亡,若非走投無路,阿南也絕不會連累莊主半分,一切,皆是命中孽緣,莊主要恨,就請恨尹某一人吧!”說罷屈身一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