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湖四海的年輕人來到濱河,都能領略這座新興城市高樓林立的繁華,以及巧妙無比的城市規劃。你要是稍微了解一下濱河的氣候環境、土壤條件,你就會對濱河綠化工程的困難程度表示哀悼。但是,如果你開車,從東城到西城,從翼城區到冰河縣,你會發現馬路兩邊的樹植花草應接不暇。這時,你就會對這座城市肅然起敬。
聶振遠快五十了,在濱河打拚了二十多年,也算是半個濱河人。濱河這座城市從不排外,但是號稱本地人的,一般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優越感。聶振遠來到濱河二十年,多多少少沾染了本地的一些風土人情。他喜歡廣交朋友,但是對朋友的要求又極為苛刻。你請朋友喝酒,而你請的這些朋友又都是聶振遠的熟人,你要是沒給聶振遠打聲招呼,他就會認為你侵犯了他這個東家的權益。
在濱河市濱河區批發市場,幹過三年以上的都知道老聶。他愛打抱不平,酒水生意是一家獨大,作風也是一貫強勢。不過,前幾天發生在他店裏的事兒,可是讓其他店鋪的老板們有些摸不著頭腦。
兩個月前,老聶讓自己兒子來跟著他幹。他兒子性格隨他,但是沒有他那麼圓滑。沒幹幾天,就因為開車讓道,跟旁邊一家小鋪子的老板打起來了。又沒過幾天,又因為看不慣客戶挑毛病,把來訂酒的客戶趕了出去。這不,前幾天來了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到店裏指手畫腳,這小聶又要揍人家。讓小聶沒想到的是,那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招呼了小聶自家的店員,把自己給趕了出來。等老聶回來,鄰家看熱鬧的才明白,這小夥子才是這兒的老板。小聶知道老聶是和別人合夥做生意,但是他沒想到老聶的老板是個小孩兒。估計是他爹為了自己的麵子,沒告訴他自己跟著個小孩子掙錢吃飯。店裏人當然知道有這麼個小老板,但是小聶這個熊樣子,一家人巴不得看他的笑話呢,才不會把老板的事情告訴他。
批發市場,小聶是不能再來了。老聶在外人麵前丟了臉,在兒子麵前丟了臉。外人倒是不敢說他什麼,他兒子還不得埋怨他?他正琢磨著怎麼把店盤過來,或者再尋點別的生計。這老小子一大把年紀了,還不定性。問題是,孫如一,就是小老板,又從別的分銷站調了兩個人過來,自己想耍花招也使不出來。老聶在自責,都怪自己當初多嘴,還給孫如一解釋,說是因為店裏缺人才把自己兒子給叫過來的。
這會兒,新來的兩個小年輕,給下麵的人安排完活兒,正湊一塊兒說話呢。老聶懶得理他們。
“陳琦?明天就上新貨了,這都過了中午了,你說如一今天還來不來?”
“我打過電話了,不來了。說是有事兒,正忙著呢,讓咱盯著點兒。”
“你說這老聶。要不是他咱還能來這兒?”在這市場裏麵,需要操心的事情比其他分銷站要多一些,陳琦旁邊這個小個子,正在抱怨。
“行了,小點聲,他能聽見。”陳琦示意小個子,讓他知道老聶就在屋裏坐著呢。
“他一天天的,啥事兒不管,聽見就聽見。”
這倆人是孫如一的初中同學,高的叫陳琦,小個子叫郭銘,原來都是在其他站點作副手的。兩個人都不願意上大學,就把身家性命壓到了孫如一這兒。這倆人也算是孫如一公司裏元老級別的人物。
“陳琦,那天不是聽如一說過,想讓你去楊成陽那裏嗎?”
楊成陽是孫如一父親生前的合夥人。父親孫強去世後,除了肇事者的賠償款,孫如一家裏的收入來源主要是楊成陽給的分紅。孫強的妻子趙娟來拿分紅,楊成陽不好說什麼,要是不給一幫弟兄們那兒說不過去。不過,楊成陽讓孫如一的哥哥孫寧策去幫忙。哥哥又執意要自己出去做生意,還拿走了一部分父親的賠償款。還沒上完高中的孫如一就去了楊成陽那裏幹活。趙娟,孫如一的母親,不希望兩個兒子像孫強一樣,老了以後沒有依靠,堅持讓兒子好好上學,找到好的工作,將來上了年紀退休有保障。她是管不了孫寧策,但是她堅決不讓孫如一離開學校。孫如一很孝順,就依著母親,一邊工作,一邊學習,又複讀了一年,考上了本市的一所本科學校。到後來,幹著幹著,楊成陽就擠不走孫如一了,不僅如此,孫如一還幹起了別的生意。楊成陽還得跟他合作。
“我知道自己有多大本事。老楊那一套我不懂,也整不來。”陳琦搖搖頭,“聽說李密回來了,孫如一讓他去了。”
“李密?不認識。”小個子也搖搖頭。
“如一的同鄉,上初中那會兒聽如一說過,不過沒見過。”
在陳琦和郭銘討論楊成陽和李密的時候,濱海物流街上,楊成陽正和鄰家老板談論著自己這邊新來的小夥子。
“楊叔,前段時間你不是剛招了一批大學生嗎?今天怎麼又來一個?”
楊成陽把煙點上,說道:“嗨,這是又來了一個高材生!”
說著,楊成陽掏出手機,要打電話。他躲出來就是不想讓新來的那個小夥子聽見自己在電話裏說什麼。鄰家老板聽楊成陽說“高材生”這個詞,就知道那個小夥子又是孫如一給調過來的,識趣的躲進了自己家門店。
楊成陽對著電話,語氣倒是很和藹,說:“喂?如一啊,在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