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振修點頭,“你要知道我請幾天的假期是多麼不容易,如果趕不回去的話,導師會扣掉我一整年的學分,很恐怖的!”
韓亦辰端起茶幾上的啤酒抿了一口,放下,沉聲道:“比死亡還可怕嗎?”
葉振修一驚,猛地站起身來,“韓先生,你在說什麼?什麼死亡?”
韓亦辰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了恐懼,原來他的恨從來沒有涉及到死亡,難怪他會這麼驚訝。既然選擇了合作,那坦誠以待就是十分重要的。
他取出一張照片放在茶幾上,推到了葉振修麵前。
葉振修拿起照片一看,皺眉,“她是誰?”他之前一直在國外讀書,對國內的新聞都不大上心,更不用說是娛樂新聞了。
韓亦辰從他手裏把照片抽出來,“你不認識她沒關係,海德酒店爆炸的新聞你聽說了嗎?”
葉振修點頭,“聽喬治說之前你也住在那家酒店,真是好險啊!還好你沒事!”
韓亦辰冷笑,“其實我還應該感謝你,要不是你非要見我,我也不可能離開酒店,也不會躲過那一劫了!或許,我現在正和父母團聚呢……”
葉振修抬頭看他,隻見他眼眶濕漉漉的,才知道原來這麼堅強的男人也會掉眼淚。
“剛才那個女孩是你女朋友嗎?”葉振修小心翼翼的問。
韓亦辰搖頭。
葉振修不明所以,“既然不是,那你為什麼那麼傷心?”
“她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是漆黑夜裏指引我的一道光明,現在她不在了,我也就死了一半!”韓亦辰說。
葉振修震驚的說不出來話,他沒想到她竟然是他生命中這麼重要的人!
“難道你懷疑是殷昌江做的手腳,所以要提前計劃嗎?”
韓亦辰冷笑,“不管是不是他做的手腳,他都必須死,而殷家,必須家破人亡!這不也是你想要的嗎?我隻不過是讓它提前罷了!怎麼,難道你要告訴我,你已經動搖了嗎?”
“沒有,沒有!”葉振修連連搖頭,“我怎麼可能動搖呢?我恨不得殷昌江立刻死去,他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屈辱!”
他握起拳頭在沙發上砸了一下,“隻是,我擔心我的導師……”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韓亦辰直接打斷了他,“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出了意外或者他出了意外,這筆賬該怎麼算?世事無常,男子漢大丈夫,要做什麼幹脆利落,不要拖泥帶水的,如果你不想悔恨終生的話,那就現在做決定!”
葉振修被他的話震驚了,是啊,這個世界上無時無刻不在發生著意外,如果殷昌江或者是自己出了意外,那這筆賬還真的不知道該去找誰?更何況,他已經看夠了她那張偽善的麵具,他就是要親手撕爛了這麵具,看看她如何去麵對!
“好,我答應!”葉振修同意了。
韓亦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兄弟!”
葉振修嘴角不自然的扯了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是不是正確,但是他咽不下這口氣。
韓亦辰離開了。
葉振修拉開窗簾,窗外已經是華燈初上,街道兩旁的路燈像是兩串閃耀的明珠,不知伸往何方。有誰有這麼長的脖子來佩戴這串明珠呢?
晚上八九點是下班的高峰期,車流緩慢的流動著,像是清澈的湖麵上漂浮著不動的垃圾。突然他就覺得這樣的畫麵很肮髒。
他刷的拉住窗簾,頹廢的躺在沙發上。茶幾上,韓亦辰沒有喝完的啤酒還在那裏無畏的泛著白沫,他端起來,一口全喝了。
思緒轉到自己臨出國前看到的一幕。
那天父親帶著他去辦理出國手續,他心裏頭既興奮又緊張,非要母親姚佳榮也去,可她推說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辦,讓老爸陪著他去。他真是高興的過了頭,根本就沒有往其他事上想。
因為是出國的旅遊高峰期,人很多,護照特別不容易辦,父親見他似乎沒有耐心了,便提議讓他回家等著。
他聽從了父親的話。直到現在,他都在想,如果當初自己沒有回去,而是陪著父親,或許今天自己就不會做這樣的決定。
那天,天氣格外的炎熱。
他從計程車裏衝出來,連門鈴都沒有按,直接按了密碼鎖進來。剛進客廳,空調裏吹出來的涼氣讓他不由得打了一個哆嗦。他拿起茶幾上的遙控器,準備將溫度調的高一些。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父母的臥室傳來一聲呻吟,以為是姚佳榮生病了,他嚇得心髒都停跳了。可是待他要推開臥室門的時候,裏麵傳出來一個男聲。
“佳榮,我的寶貝寶貝,可想死我了!你家那位不會突然回來吧?”
是一個低沉的男音,葉振修的腿像是灌了鉛一般,怎麼也抬不起來了。
“不會,他陪著兒子去辦出國手續了!最近辦手續的人特別多,一時半會是回不來的,你就放心吧!”
傳出來的女聲嬌柔曖昧,時不時還伴著一聲銷魂的呻吟。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是平日端莊賢淑姚佳榮所發出來的聲音。
“嗬,出國留學?沒想到你兒子還挺有出息的嘛!”
“死鬼,你知道什麼呀?要是他不出國,我們哪裏還有見麵的機會?他一出國,一年半載的不回來,老葉一出差,你不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來我們家了嗎?”
“嗬嗬,你果然聰明啊,沒想到連你的兒子丈夫都算計在裏頭了!我殷昌江真是自愧不如哇……”
殷昌江!他的雙手緊緊的握著,恨不得衝進去拿刀砍了那一對不要臉的奸夫淫婦。可是他不過是一個懵懂的少年而已,下了幾次決心,還是黯然轉身離開了。
外麵的太陽依然很烈。他直愣愣的在離家不遠的馬路上站著,一分一秒過去了,半個小時過去了。姚佳榮終於依偎著那個掂著肚子的中年人出來了。
他們親熱的擁吻,然後不舍的告白,分離。
火辣辣的太陽照著,他卻像是跌入了冰潭,渾身都冷的發抖。
待姚佳榮進去,他終於邁著沉重的腳步回家了。
一進門,就見姚佳榮在那裏調溫度。回頭見他滿頭大汗,急忙招手道:“哎呀,振修,怎麼搞的,辦手續的地方難道連空調都沒有嗎?你爸呢?”
她的手還沒有碰到他的身子,他就往後退了一步,“別碰我!”語氣冰冷,眼神中赤裸裸的全是厭惡。
見空調的度數比之前的更低,他冷笑質問,“您不是說有事嗎,怎麼會在家裏?”
姚佳榮有些不自然的往上拽了拽衣領,“哦,我也是剛回來不久,這不是熱的厲害嗎?”
“媽,你脖子怎麼了?”他故意問。其實她脖子上什麼都沒有。
她急忙的去捂脖子,“哦,大概剛才被蚊子給叮了,現在的蚊子太毒了,咬一口就得紅一片呢!”她在那裏編著謊言,他卻是冷笑,“這溫度夠低了,您是在家做了什麼運動嗎,臉上這麼紅?”
姚佳榮被他問的惱羞成怒了,伸手給了他一巴掌,“放肆!什麼時候也輪得到你這麼和我說話了?你到底有什麼不滿意的,竟然對我冷嘲熱諷,我什麼時候到家,在家做什麼,還輪不到你說三道四!你現在這個年齡就對我這麼冷嘲熱諷,將來還指望你給我養老嗎?”
“你配嗎?”葉振修終於吼了出來,轉身上了二樓,回了自己的房間。
姚佳榮被氣的半死,心裏頭又十分的害怕,急忙去敲門,“振修,你到底怎麼了,跟媽媽說說。剛才是媽媽不好,不該打你!你聽話,把門打開,好不好?”
那一天,不管姚佳榮和後來回來的父親如何的哀求恐嚇,他一直沒有開門。直到他出國時,站在了機場,也沒有再開口和姚佳榮說一句話。
他什麼都沒有說。看著父母二人在機場親昵的模樣,他隻覺得惡心。他甚至懷疑,自己到底是誰的孩子?一開始溫馨的家在他心裏的金字塔,在那一刻轟然倒塌了。
一顆眼淚落到手背上,冰冰的,涼涼的。他伸手摸了摸臉,已經全部濕潤了。
姚佳榮到現在都不知道當初他那句“你配嗎?”是什麼意思。她隻當是葉振修因為她不陪著去辦手續所以生氣,根本就沒有想到原來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被兒子看到了。
他整整三年沒有回家,這期間姚佳榮也寄來了不少的禮物,他把它們全部打包丟進垃圾箱裏。
這次他回來,姚佳榮顯然是很高興的。拍著他的肩膀,“傻兒子,哪有這樣記恨媽媽的,媽媽知道當時沒有陪你去辦手續讓你很生氣。可是這都過去三年了,難道你就不能原諒媽媽嗎?”
他很鎮定的撥開姚佳榮的手,冷淡道:“我回來見一個朋友,一星期後就走了。我不住家裏,住酒店,朋友已經定好了!”
姚佳榮嘴角的笑瞬間僵硬了,一同前來接機的葉淼見兒子如此不懂事,生氣道:“不回家就算了!別管他,現在翅膀硬了,連我們都不放在眼裏了!”說完拉著姚佳榮就要走。
“不,不是,兒子,我們到底哪裏做的對不住你了,你要這麼折磨我和你爸?”姚佳榮甩開葉淼的手,折回來拉住葉振修。“你給我說明白了!我和你爸辛辛苦苦養你這麼大,就是讓你當白眼狼的嗎?”
“你三年不回家,我和你爸去學校看你,你居然還躲起來,你到底是怎麼想的?我們到底做了什麼事情,居然讓你這麼恨我們?”姚佳榮氣的哭了,渾身顫抖的數落他。
葉淼衝過來就要打他,“我打你這個不孝子!”
周圍的人都急忙過來勸架,“住手,住手,這都是一家人,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怎麼還動手呢?”
葉淼紅著眼睛要打他,誰知他竟然倔強的站在那裏,動也不動,就等著葉淼動手。嘴裏還嚷著,“你打死我好了,我還不知道是不是你的兒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