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有人喊誰的名字,韓亦辰,對,他就叫韓亦辰。這個聲音,也是喬治的聲音。
韓亦辰眨了眨眼睛,再睜開的時候他看了一眼喬治。喬治的眼光中有毫不掩飾的擔心和同情。
之前所有的記憶,都回到了腦子裏,並且開始逐漸清晰。韓亦辰看著喬治的臉,想起來他的電話,想起來了新聞,想起來了燒得不像樣子的大樓,想起來了自己被製服,被手銬銬住,還有被注射了鎮靜劑。
韓亦辰的雙眼,瞳孔漆黑的沒有溫度。他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像是對這個世界再不報希望。
曾經失去父母之後,還有鄭佳,鄭佳曾經是他生命裏的一道光。他們說好了,很久很久以後都要在一起,許下了太多太多的誓言。
可是……酒店突然爆炸了。事情就像是多年前一樣,沒有任何的征兆,突如其來、強悍的席卷了他的生活。
這一次,鄭佳也在裏麵。鄭佳也許還在夢裏,她也許還夢到了他,夢到了他們一起,然後就在睡夢中,永遠的,永遠的,離開了他。
“喬治……”他的聲音嘶啞,低沉,像是兩塊腐朽的木頭摩擦發出來的聲音。他雙眼布滿了血絲,嘴唇都幹裂了。
“韓亦辰,你,你醒了?”喬治急忙端過來一杯溫水,“先喝點水!”
韓亦辰固執的推過他的手,執著的問:“鄭佳呢?”
“韓亦辰,你不要這個樣子,鄭佳如果知道你現在這個樣子一定會傷心的!你先喝水,好不好?”喬治捏著他的胳膊,幾乎用盡了全力,想讓他還有一丁點的知覺。
水杯湊到了韓亦辰的嘴邊,他一把推開,水杯落地,發出尖銳而刺耳的聲音,“我問你鄭佳在哪裏?”他幾乎是嘶吼,心裏一個飄渺的聲音在喊他。
“阿辰,不要走,我怕……”
“阿辰,留下來陪我……”
“你去吧,我沒事……”
他感覺到一陣眩暈,幾乎站立不住。
喬治扶住他,讓他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的取過一份報紙遞到了他手裏。
他知道,鄭佳的離世對他來說打擊太大了。就像是漆黑的夜裏,那一束指引的光亮突然間消失了一般。他迷茫,困惑,害怕,不知道該往哪裏走。生命的意義在這一刻仿佛隨著鄭佳的離世也消散了一般。
他顫抖著手,報紙整個版麵都是報道酒店爆炸的事件。上麵一行字像是一把尖刀狠狠地刺進了他的心髒。
所有人員無一生還!
他雙手緊收,整潔的報紙被揉成了一團。是他安排鄭佳住進這個酒店,是他安排的!
喬治看著他顫抖的雙手,通紅的雙眼,害怕他做出什麼傷害自己事情來,上前抱住他,“韓亦辰,不要這樣,這隻是一個意外!”
他的身軀顫抖的厲害,像是秋風中落葉。他嘶吼了一聲,有力的雙手掰開喬治箍著他的手,衝到牆角,一拳一拳朝著牆上砸去。
“啊——”
他怒吼著,像是一隻狂暴的獅子,瘋了一般的朝著牆上砸拳頭。一拳,一拳,直到雪白的牆麵上印滿了鮮紅的血跡。
“韓亦辰,你瘋了?快停下來!”喬治衝過來,想要阻止。但是他的力氣遠遠不及憤怒中的韓亦辰,於是乎他被掀翻在地板上。
他爬起來,破釜沉舟,一下子衝到韓亦辰的拳頭下,緊緊的閉上了眼睛,等待著疼痛降臨。光是看著牆麵上四濺的鮮血,就知道韓亦辰使了多大的力氣。他一直以來就怕韓亦辰,更別提現在這樣的場景。但是為了不再讓他傷害自己,他不得不這麼做!
他閉著眼睛,胸口劇烈的起伏著。在這樣危急的時刻,他的腦細胞還能高速運轉,想著一會受傷之後該去哪家醫院好呢?
劇烈的疼痛並沒有如期而至。他先是睜開了一隻眼睛,緊接著睜開了另外一隻。隻見韓亦辰氣喘如牛,額頭滲著汗珠,白皙的指節已經是血肉模糊,鮮血正順著他有力的臂膀往下流,吧嗒吧嗒的落在地板上,成了一小灘。
他嘴角的肌肉忍不住的顫抖,“韓亦辰……”兩條腿也十分不爭氣的抖著,終於鼓足了勇氣,“鄭佳已經走了!”
“你給我閉嘴!”韓亦辰嘶吼著,一拳砸了下來,他頭一歪,耳朵上濺上了幾滴溫溫熱熱的液體,他知道那是韓亦辰的鮮血。
喬治順著牆麵滑坐在了地上,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他拉著韓亦辰一同坐在了地板上。雙手捧住他的頭,盯著他的眼睛,冒著再一次被打得危險,一字一句,“鄭佳已經走了!你醒一醒啊!”
韓亦辰赤紅的雙瞳漸漸變成了黑色,嘴巴嚅動著。喬治湊上去細聽,“報仇,報仇,報仇……”
在這個時候他真的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韓亦辰的生命中有兩件事最重要,頭一件就是報仇,第二件就是有關鄭佳的事情。現在鄭佳走了,能讓他活下去的唯一念頭就剩下報仇了。其實他很擔心,有一天,韓亦辰會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做出讓他後悔一生的事情來。
“對,你要報仇!要報仇就得先活下去,來,我們先喝水!”喬治扶著行屍走肉一般的他,讓他坐在沙發上。倒了水給他喝,又取過救急箱給他包紮傷口。
或許是喬治的話終於起了作用,韓亦辰居然十分的配合,沒有表現的過於狂躁。
扶著他躺下,喬治終於舒了一口氣,“韓亦辰,你已經兩天沒有吃東西了,這樣下去你的身體會吃不消的!你再睡會,我下樓去給你買些吃的!”
韓亦辰躺在沙發上,沒有閉眼,也沒有說話。
喬治站了一會,便下樓去了。
聽見門哐當一聲響了,韓亦辰快速的爬起身子,拿起茶幾上的車鑰匙便出門了。
“韓亦辰,我回來了!”喬治拎著熱騰騰的盒飯上來,卻隻是看到一張空空如也的沙發。
砰,盒飯落在了地板上,濃稠的粥從裏麵艱難的流了出來,散發出誘人的味道。喬治顧不上看腳下,直接踩了過去,腳底的粥黏黏稠稠的,他也顧不得。上下幾個房間都找了個遍,根本沒有韓亦辰的影子。
他掏出手機,撥了一連串的號碼出去,隻聽見茶幾下麵的手機震天響。
“該死!”喬治一把摔了手機。雙手狂亂的抓了幾下頭發,好好的發型霎時間亂七八糟了!
“去哪裏了?”他將身子拋在沙發上,腦細胞高速運轉。
去酒店了?可是那邊有警察看守,他肯定是進不去的,昨天吃了苦頭,今天他一定不會去的。對,一定不會去。
那是去了殷家?這個可能性大一些,他最恨的就是殷家的人,說不定把這次鄭佳出事也一並算在了殷家的頭上。腦子一熱去找殷昌江報仇了?也不大可能,韓亦辰最是冷靜,父母那麼大的仇恨他都能藏在心裏。沒有理由鄭佳一出事他就失去了理智。這個想法又被他否定了。
喬治一邊設想,一邊否定,腦子都快爆炸了,卻還沒有想到韓亦辰到底去了哪裏!沒有韓亦辰的命令,他不敢私自行動,歎了口氣,隻能先過去把地板上收拾一番,又買了一份盒飯放在茶幾上等韓亦辰回來。以他對韓亦辰的了解,他應該不會做傻事才對。如果他犯傻的話,早在十幾年前就已經做了。
他猜的不錯,韓亦辰的確不會因為鄭佳出事就被打垮。他沒有去酒店,也沒有去殷家,而是開車來到了一片墓地。
他捧著兩束鮮花,手掌上白色的紗布很是顯眼,腳步沉穩的在一座墓碑前停下。把鮮花放下,他跪在了地上,從口袋裏抽出手帕開始擦拭著墓碑。
“爸媽,我來看你們了!鄭佳去找你們了,不知道你們還能不能認出她?”他說著,倚著墓碑坐下,從大衣口袋裏拎出一小瓶酒來,喝一口,說一句。
“殷昌江還活著,嗬,活的還不錯!不過,很快他就會下去給你們道歉了!我絕對不會讓他就這麼輕易的死去,我要讓他痛苦,讓他也嚐嚐家破人亡的滋味……”
他又喝了一口酒,“我會弄垮他的公司,娶了他最寵愛的女兒,然後折磨她,直到他痛心而死……嗬嗬……”
酒瓶裏很快就沒有酒了,他把最後一滴酒倒進嘴裏,啪的一聲摔在墓碑前,“爸,媽,我說到做到!我發誓,一定要讓殷昌江付出代價!”
最後一句,他幾乎是吼出來的。
“爸,媽,我好想你們,你們在哪裏啊?”他有些喝醉了,臉貼著冰冷的墓碑,卻不覺得冰冷,反而心裏暖烘烘的。就這樣,他抱著墓碑竟然睡著了。
這在外人眼裏簡直是一件恐怖乃至變態的事情,可是對於韓亦辰來說,或許隻有在這裏,他才能安心;隻有在這裏,他才會毫無顧忌的說著心裏藏著的秘密;隻有在這裏,他才能感受到家的溫暖。雖然這並不是傳統意義的家,但是有父母的地方就是家。過兩天鄭佳也會住過來,他想,現在隻有他一個人在這個世上孤零零的了!如此想來,這個世界對於他來說,才是真正意義的墳墓。
韓亦辰一夜未歸,
第二天,萬道金色陽光灑進客廳,韓亦辰回來了。
他輕輕推開玻璃門,就看見喬治抱了一個抱枕,躺在沙發上睡的正香,茶幾上放著已經涼透了的夜宵。他微微皺了皺眉,走過去想要拉上窗簾。喬治在他的手下辦事,還真是不容易。平時要忍受老板的暴脾氣,關鍵時刻還要用生命來辦事,真是太不容易了。想到昨天,自己差一點就傷到了他,韓亦辰還真是有些心有餘悸的。
深色的窗簾拉上,客廳霎時間變得陰暗起來。本以為他會睡的好一些,誰知他一下子就蹦了起來。
“韓亦辰,你回來了!”他滿臉的欣喜,已經把昨天差點變成韓亦辰的炮灰忘得一幹二淨了。這樣的好兄弟哪裏去找?
韓亦辰快步走過去,一把就抱住了他,“昨天,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