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曉潔說不下去，哽咽的抽泣著，眼淚掉了線的一直一直流，將十一的肩膀和背，打濕了大半。
柔軟的麵料潮濕的緊緊貼在身上。眼淚的溫度，很燙，一直燙到心裏。
十一沙啞的聲音很柔軟。“媽，你不要怪爸爸。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他真的不隻是因為錢。他做的一切，是因為愛我，愛這個家。”
她摟著媽媽，輕輕地拍媽媽的背。“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不喜歡韓亦辰，也許真的是冥冥中的直覺。他感覺到了，韓亦辰有別的女人。”
管曉潔迅速的呸了一聲。“他明明是見錢眼開，他眼裏隻有利益，隻有公司，哪裏有這個家，哪裏有這個女兒。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自己。”
十一隻能輕聲哄著媽媽，聲音不斷的放輕。將剛剛新鮮的傷疤再度揭開，從血肉淋漓裏找出那些戳痛心髒的點，戳痛血肉的點，戳痛眼睛戳痛大腦的點，然後一一反駁給媽媽聽。
她是真的明白，爸爸也許愛錢，也許愛公司，但就像他所說的，將來一切都是要給她的。聯姻也是迫不得已，她記得那個時候看到的，爸爸臉上的滄桑，那種，讓她驚心動魄的滄桑無力。
“媽，你其實是知道的，你也明白的。我都清楚的事情，你怎麼會不清楚呢？就像他說的，他的一切將來都是我的，他愛公司沒錯，可是公司，將來也是我的。而現在，公司就是殷家的保障。”
十一眼神空洞，語速越來越慢。盡管知道爸爸剛剛也像她一樣有些口不擇言，可是一想到那些話，那些懷疑，就像一張巨大的網，將她纏住，將她困住。
無法自拔，痛隱隱約約。“爸真的沒有說錯，這個圈子曆來就是這樣。我看過很多人，你也看過，你更清楚，所有人為的都隻有他們的家而已。”
管曉潔的哭聲漸漸小了，她隻是哽咽著，說不出來其他的話。
“當初我受到的傷害，爸爸其實都替我還回去了。他從來不說，也不管我，不代表他不愛我。我跌了大跟頭，他也許不會扶我，但會替我掃清爬起來前行的障礙。”
管曉潔聽在耳朵裏，喉嚨裏除了哽咽的哭聲，擠不出其他的聲音來。
她明白啊，越明白就越恨。恨殷昌江，恨她自己，恨所有虧欠十一的，恨當初沒有看清韓亦辰，恨麵對聯姻她也別無他法。她恨啊……
她可以吼殷昌江，可以說的理直氣壯。可隻有她明白，那些憤怒不僅僅針對殷昌江，也針對她自己。她每說一句，自己心裏就先後悔，痛的不行。
她知道，她曾經也是商場上混跡過的人，她在貴太太的圈子裏遊走。她清楚這個世界，這個看起來富麗堂皇其實要多肮髒有多肮髒的世界。
公司不能倒，他們都一把年紀了，公司倒了，殷家就倒了。她明白，她都明白，但她仍然止不住的憤怒！止不住的心疼！止不住的……
管曉潔隻能抱著十一，默默的流著淚。十一也不再去解釋，不再去說明，她安靜著，安靜的像一支植物，一個抱枕。
她知道，媽媽雖然罵的很凶，但心裏，一定是明白的。他們是因為吵起來了，用最惡毒的心去猜測，去攻擊，對彼此傷害。
用愛去傷害愛，用愛當做武器。他們彼此明白，彼此懂得，卻仍然口不擇言，仍然將明知道的壞，一一傾瀉。
十一沒有再說話，隻是任媽媽抱著，也反手抱著媽媽。兩個人相互依賴，相互支撐，相互安慰。
像是一個世界，唯一的世界。管曉潔到底是有了些年紀的人，四十多歲了，嚇一嚇吵一吵哭一哭，也就沒什麼力氣了。
管曉潔有些累了，哭到胸悶，頭也有些暈。她靠在十一身上，因為剛剛停止的哭聲，聲嘶力竭的咳嗽了兩下。
十一趕忙從媽媽的懷裏掙脫，“媽，你沒事吧?你還好吧？”十一趕緊拍著媽媽的背給她順氣，又倒了杯水。
“媽，別哭了，剛剛哭的那麼厲害，肯定有些累了，來，喝點水，你嗓子都有些啞了。”
管曉潔搖搖手，“你喝吧，你聽聽你的聲音，比我好不了多少。”她靠著沙發，眼神追憶一般的盯著牆。
“年輕的時候，哎，不提也罷。人生從來沒有後悔藥，你已經長大了，而我們，也老了……”說著說著，又是劇烈的幾聲咳嗽。
十一放下手，回神又拍著媽媽的背，受驚的眼神看在管曉潔眼裏，心痛著笑了笑。
看著十一堅持的樣子，她隻好拿過水，抿了兩口。哭過之後的感覺，會有些缺氧。管曉潔隻覺得悶悶的，有些反應不過來的抽泣著。
“媽，你要不歇一會兒吧。”十一看著媽媽的樣子，像是瞬間蒼老了好幾歲。心卻突然軟了，澀澀的。
“不回去，我不回去！”
十一隻能趕緊安撫，“你別急，好好好，不回去，我扶你客房休息一會兒好嗎？”
十一把被子再往上提了提，管曉潔眼睛已經有些睜不開了，眯著看她。
“媽，你休息會吧，我沒事，真的沒事，你不要擔心我了。”十一坐在床邊，動作輕柔的將媽媽有些亂了的頭發撥好。
管曉潔提著那口氣，撐著疲憊的感覺說：“十一，你明白就好，可我們，到底是欠著你的……欠你啊。”
心中撕扯的痛，也許年紀還小的時候，也許早些年，她真的是恨的。她想不明白為什麼，你們始終不能注意到我。
後來卻漸漸明白了。他們的愛，是另一種方式，也許不是她需要的，卻仍然是不能否認的。
她看得到殷家做的，看得到媽媽爸爸的付出，她知道一切是為什麼。
韓亦辰讓她柔軟，也讓她剛強。韓亦辰，那個名字在心裏一浮現，就帶著刺，生疼。
可她還是要去想……客房外有關門的聲音，有些重，腳步聲，也有些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