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起一捧水拍打在臉上，昏暗的燈光照印在額頭，伸手抓向旁邊的毛巾不斷擦拭，或許因為情緒上感到低落，手臂上的力氣略微粗暴了一些。
最近一年裏，夏槐過得很糟糕。
“該吃飯了。”母親輕輕敲了敲衛生間的房門喊道。
夏槐並沒有第一時間回應，而是放下手中的毛巾，慢慢抬起頭來看向鏡子裏的自己，鏡子的畫麵出現一個人，垂直而下的黑色短發露出幾點未幹水漬，麵容與五官算不上精致，反而顯得平凡又耐看，身材並不出眾，至於身高也不過剛剛達到及格線，一米七多一點罷了。
或許是因為剛剛力氣過大的緣故，臉龐被摩擦得有些紅潤，即便這樣也遮掩不了臉色蒼白。
“來了。”夏槐低語著拉開房門，表情上凸顯得有些不自然。
一年了，直到現在依然還沒有習慣，習慣與死人一起生活。
夏槐不敢去客廳坐著吃飯，不敢去接觸自己的父母，反而偷偷竄入廚房，微微打開冰箱裏的一角，拿下三兩瓶果汁，至於食物，還剩下幾塊鹵肉。
鹵肉卻因為酷暑的七月，導致變質，死亡的肉體會因為時間的關係逐漸消沉，要是放到炎熱的夏季，發黴速度也會隨之加快。
這個道理就算是小學生都能明白，唯獨夏槐並不這麼認為，有些時候人死了，肉體並不會腐爛，更不可能化作一具骷髏。
夏槐的手停留在鹵肉上，思緒萬千，猶豫了片刻也沒能拿走。
“別拿了，冰箱裏的食物不新鮮，快過來吃飯吧。”母親冰冷的手掌搭在夏槐的肩膀，充滿愛意的目光漸漸灑落，再次說道：“今天晚上還有你喜歡喝的雞湯。”
夏槐並沒有轉頭，嗯了一聲，示意答應，痛苦地閉上雙眼，避免那無用的餘光看到母親的臉龐，他不敢向後張望，也不敢去和他們說說話。
因為在一年之前，自己的父母早就去世了，就當著自己的麵從家中陽台跳了下去。
每當回憶恐怖的過往，夏槐的身體便止不住地顫抖，誰又能接受從血泊中複活的父母，又怎麼會接受那膚色慘白的僵屍與自己生活，還有這無法理解的世界，死人與活人共存的世界。
夏槐不可否認，出於本能，無法接受就是無法接受，並不是說他不愛他們，恰恰相反，他很愛自己的父母，隻不過恐懼的是這詭異的世界。
“我去睡了。”
簡單的四個字，敷衍的態度就像一根針紮入這個家庭，芥蒂與抵觸終於一發不可收拾，破碎了，或許早就在一年之前就破碎了。
夏槐用身子閃躲，避開母親的手臂，避開她的目光，預想要強行竄入自己的房間。
“瞧你成什麼樣子，非得認為我們死了才甘心嗎！”父親放下手中的碗筷，眼神直視孩子的背脊，怒氣逼人。
夏槐的手已經搭在房門上，父親的話語使得他恍惚了半天，他想要反駁，想要解釋，最終還是說不出口，這種情感實在是太難受了，沒人能夠理解，也沒人能夠看見。
就算想著緩解再也沒什麼用處，一個人獨自承受吧。內心之中想到這一點後，房門把手猛地打開，一頭紮了進去。
砰！
房門緊閉。
“夏槐記得明天去醫院，別再跑出去，這樣病情才會好轉，我們會一直等你，等你痊愈。”母親說完這段話，無力地攙扶在房門角落。
滴滴答答的淚水劃過臉龐，無聲的沉默也預示著無聲的苦楚。
夏槐靠著房門背後不斷喘著粗氣，感受著自己的心跳，感受著安靜過後的彷徨，手指慢慢攀爬，直到摸到胸前的玉佩。
這是父母臨死之前留下的遺物，也是最後值得珍惜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