踱過了那道厚重的金屬門檻,寬達十餘厘米的大門在他們身後帶著沉悶的聲音緩緩關合,就像拉上了音樂匣子的發條,神經恍然從繁雜的東西抽離,四周靜得能聽見一塊錢鋼鏰掉在地上的聲音。
這座古老的建築讓江硯不禁有些迷茫,它實在是顯得同現代社會太脫節了,甚至讓他產生一種跨越了一堵圍牆回到了幾千年前之感。
Елех先走上去,用適中的音量報了自己的名字,很快有人從裏麵為她緩緩打開了大門,門上的細細的灰塵揚起,在漸暗的晚霞中折射出金燦燦的色澤。宮殿裏的一切對他們敞開,裏麵景象可一覽無餘。
裏麵同外頭沒什麼大的區別,一層還是c國古代建築中非常常見的玄色同月白的配色,入目可見幾展屏風和油燭。順著一疊疊屏風依次深入,邁過兩節門檻,才是大堂,一位發須盡白的老人端坐在長案一角,麵前置一棋盤,黑白子交互,看得出老先生與自己博弈許久。
負責引著幾人進來的女子非常謙恭地朝著老先生行了一禮,開口道:“大先生,少家長到了。”便自覺地弓著身子退下了。
老先生這才從棋盤中收回目光,抬頭,那雙蒼老的眼睛卻還是充盈著清明,落在Елех身上時充滿了對稱心晚輩的慈愛,開口,聲音綿厚低沉:“老九,回來了。”
Елех立刻上前,挽著老先生的手臂,親昵道:“二爺爺。”
情態像是跟關係好的長輩撒嬌的孩童。
“好了,好了,好歹是大姑娘了,別叫人看了笑話去,”大先生輕拍著Елех的後背,視線越過她,跟白檀和白棠問好:“白家的兄妹也到了,招待不周,多有得罪。”
江硯站在他們身側,看著白氏兄妹自然的神情,心裏知道這位“大先生”是好相與的角色,一直繃緊的心稍稍有些鬆動,終於能緩口氣了。
大先生又看向江硯,頓了頓,有些遲疑,還是笑著問他:“小少年,你就是江家的江硯嗎?”
江硯沒遇到過這麼和善的陌生人,一下子沒反應過來,耳根子一熱,輕聲道:“您好,我是江硯。”
大先生把Елех扳正站好,抿著嘴唇,有點擔憂地低聲說:“烏德希多家已經把你在審判會上鬧事的事情一紙狀告到家主那裏去了,家主的臉色不是太好,你們幾個免不了受責罰......”他特別看了江硯一眼,接著說,“我現在領你們上去,你們態度放軟一些,別觸了黴頭。”
他的最後一個眼神含著警告的意味,與江硯的目光相撞。江硯心裏一沉,意識到九山家家主的怒火很可能是衝著自己來的。
跟著大先生穿過大堂,接著往裏,順著角落樓梯上了第三層,待大先生推開一扇看上去年代久遠的木門,喚了一聲“大哥”,江硯敏銳地感覺到身邊白檀和白棠的身體在這一句後驟然繃緊,隻有站在前麵的Елех麵色如常。
裏麵傳來一聲簡短的命令:“讓老九和江家的小子進來。”
白氏兄妹大鬆了一口氣,得到大先生的允準,幾乎是飛也似地逃到下麵大堂去等著了,江硯下意識窺了Елех一眼,然而Елех並沒有絲毫顧及他的打算,整理了一下儀容,抬步踏進那間屋子。
江硯緊隨其後。
這間屋子像是間臥房,占地約六十平米,裏麵有一床、一白玉榻、一茶案、一書案、一張琴、書架者十二、書籍若幹、筆墨紙硯俱全。
而此刻,一麵目周正、留著短短的白發、胡須剃得幹幹淨淨的老者正襟危坐在白玉榻上,一雙鷹一般的眸子嚴厲地盯著Елех,瞪了她一會兒,才轉頭看江硯:“你就是江家那個?”
江硯暗暗深吸一口氣,應道:“江硯。”
老爺子又問他:“活著從審判儀式出來,未來有什麼打算沒有?”
“我......”江硯遲疑了一下,還是打算實話實說,“我希望回江家。”
老爺子“哦”了一聲,也不打算隱瞞什麼,接著問他:“你知道你父母因為隱瞞你的存在這件事被處決掉了嗎?”
江硯雙目圓瞪,一時忘記了大先生囑咐的話,猛地抬起頭來!
老爺子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話是不是如同一柄利刃一般,這時候正血淋淋地切割著江硯的心髒,就那麼心平氣和地告訴他:“在審判儀式的前一天夜裏......十一二點?那時候發生的。”
江硯懷疑自己聽錯了,不敢置信地眨了一下眼睛。
那個點兒——他正躺在冷冰冰的實驗台上,接受一場洗血手術。
在他父母被新人類團體處決的那個毫無希望的夜裏,他成為了這個團體的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