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碧林血鳳(1 / 2)

七月流火,烈日當空。

在不遠處的北麵,那是一片陰翳幽深的山巒林萃,在豔陽下折射得仿佛是鑲著明亮而柔和的翡翠,從雲霧繚繞的翠微中透出不真實的色彩,隱隱地滲出一絲清涼,沉悶的氣息到此便戛然而止。

金陵鳳凰山。

在此鍾靈毓秀之地,山林中生長著各種各樣的花草樹木,參天古樹遮蔽了頭頂的天空,隻餘千萬草木中唯一顯眼的古樸小道。走過高聳蜿蜒的石階,豁然開朗,意外地出現一片空地。也並非是完全的空蕩,隻不過樹木生長得比周圍的稀疏得多,地勢也平坦了不少。這裏顯然是被人修整得非常平整,植上的植物也是各式各樣的花樹,顯然不是自然生長的排布。

花,正開得濃。石榴、海棠、合歡、木槿……百花爭豔,五彩繽紛,絢爛之極。草地上,散亂地擺著一些不經雕琢的石床、石凳,這些奇異的石頭,恰恰臥在每棵花樹之下,石床上還有意無意地鋪下幾片落英,果真是有心人別出心裁的設計。

然而,這天卻異常安靜,所有事物都變得像落花那樣悄無聲息,除了叢林中傳來鳥雀的鳴叫和撲翅聲,那聲音仿佛也變得緊張。

一張靠著粉色海棠樹的石榻上,斜倚著一個男子,他慵懶地把頭靠在筆直的樹幹上,指間夾著一個白玉盞,盛著香氣沁人的美酒,呷一口,又愜意地欣賞著燦爛的繁花,仿佛世俗所有事都不能進入他眼中。

男子微微勾起嘴角,又飲了一口。

這酒,是他釀的。這花樹,是他栽的。這石頭,也是他搬來的。

男子盞中美酒已盡,又從腰間的漿袋中倒出一點,一杯接著一杯,盡管比起舉著酒囊直接灌入顯得有些麻煩,但他並不在意。也許他覺得,隻有這隻價值不菲的玉盞,才能讓酒液變成沁人心脾的瓊漿。

這裏,的確很安靜,但不代表沒有人。兩丈之外,十幾名穿著盔甲的士兵以那一棵粉色的西府海棠為中心,將裏麵的兩個人緊緊包圍。

一個活人,一個死人。

活人,自然是那傾盡樽前的男子,在他旁邊的那棵海棠樹上,赫然吊著一具血屍,麵容扭曲,半張的口似乎最後那句話都未能來得及說。七竅裏淌出的鮮血將通身華裳染成猩紅,落下的花瓣鋪在身上,瞬間染成血般顏色。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死相,可見出手之人是何等凶狠殘忍,亦不可忽視其深厚的內力。

男子微微蹙眉,酒已飲盡。

他瞥了一眼周圍的士兵,那提著漿袋的手故意一鬆,磕在石榻上,發出細微而低沉的響聲。

士兵們渾身一震,惶恐地左右戒備,卻又不敢作聲,隻是向同伴顧盼幾下。

男子忽然笑得有些輕佻。這,便是所謂捉拿一流高手的金陵精兵?杵在那裏半個時辰,連打個招呼都不敢。

不過,如此,不正合他的意……

他悠然地斜躺在石榻上,把白玉盞舉到麵前把賞了好幾遍,盡管裏麵已經沒有酒了。

他的聲音霍然而起,重複回蕩在山間,打破了一切的寂靜。

鳳凰台上鳳凰遊,鳳去台空江自流。

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一水中分白鷺洲。

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

帶著淡淡的酒香悠然飄出,雖然隻是一首膾炙人口的詩,卻仿佛有著駭人的魔力,蘊含著極北之地的淩寒,迅速蔓延到十丈外,使周圍的士兵變得臉色蒼白,站立不定。

片刻之後,一個士兵頭目顫顫地向前挪了半步,鼓聲到:“你,你便是江……江自流?是你殺了金陵馬家二公子?若是你肯自首,跟我們回衙門,那我們就暫且……放過你,不與你交鋒。”

的確,這個死人是江湖號稱“銀扇公子”的馬文晟,他是唯一一個出入朝堂,又混跡江湖的俗世佳公子,既像江湖俠客一樣參與武林盛會,也如官家公子一般出入風花雪月地。原本朝堂早便立下與江湖紛爭劃清界線的規定,但漫漫曆史長河中,這條界線多少會出現模糊不定的地方。

馬文晟便是這樣一個可以逾越界線的中間人,所以即便他是為江湖中人所殺,衙門也不得不插手調查。如今,這個眉清目秀的翩翩公子早已是變得麵目全非,慘不忍睹。

但麵對江湖中極負盛名的“絕世魔才”江自流,一群訓練有素的兵卒卻不敢妄動,畢竟他們幾乎沒有與江湖中人交手的經驗。論單打獨鬥的話,他們根本無法應對法術奇招。

可惜,人不是他殺的,那名動天下的稱號也不是他的。

所以,他不答。

時間一點點流逝,太陽也逼近山緣,士兵們已經有些疲倦了。但此刻沒有人比那士兵頭目更心急如焚,若是空手而回,先不說顏麵無存,定氣得馬老爺向太守大人告狀,輕則給他沒收俸祿,杖打二十大板,重則革職逐出金陵。然而,麵對這麼一個前所未見的勁敵,又不敢先動手,否則他會像馬公子一樣死得那麼慘烈,甚至更慘。

望著這些縮頭縮腦的士兵,看來隻有犧牲一些人,他才有理由向太守解釋。隻要他一聲令下,士兵們就會冒死向那魔鬼撲去。然後,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