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邪神的哀詠。
也是人類的葬曲。
邪神的歌聲瘟疫般蔓延向整個世界。….絕望的氛圍裏,林守溪的意誌也被拖向深淵,他的肩胛骨被銳利如鋼針的觸手刺穿,祭出的紅日也被打得支離破碎,許多次,他想使用法術,可一開口,卻是和其他生靈一同唱起了歌。
他感到了無窮的痛苦。
這種痛苦比剝皮萱草、千刀萬剮更痛苦千倍,他甚至發自內心地覺得,生命的存在就是痛苦的集合體。死亡則是結束這一切的終極饋贈。
林守溪捅破了自己的耳膜。
無濟於事。
哀詠是纏繞靈魂的鎖鏈,它一點點收緊,至死方休。要這樣結束了麼…林守溪心想。
他想起了尚在冰封中的小禾,想到了楚映嬋寂寞的背影,想到了封印外久久等待的女子,想到了身後注視著他的眼眸。
一幕幕畫麵浮光掠影地交錯過去。
它們歌聲中顯得悲戚。
林守溪硬生生將牙齒咬碎,牙齒崩裂
的聲響裏,滿口鮮血的他睜開了同樣鮮血四溢的金眸。
他的身軀開始燃燒。
劍經的第八重是涅盤,既然要涅盤,那就必須先毀滅自己。
這是他最後的希望。
他的衣袍頃刻燃燒殆盡,露出了傷痕累累的身軀,火焰填滿了他肌肉間的線條,赤紅的線沿著他周身蔓延,像是要將他割裂開來。這一刻,哪怕是那些攻擊它的觸角,都紛紛避讓開來,不敢靠近這個渾身燃火的男人。
這時。
他的耳畔,忽然聽到了歌聲。
秋月清,秋月明,秋月照我幾回醒,我逐水流去,水流沾花影;風兒輕,風兒靜,風兒逐我上天去,我在月宮裏,徘徊聽瑤琴;琴聲遠,琴聲近,琴聲不合我心意,我與風兒別,歸來看星星……
悅耳歌聲飄飄然響起。
林守溪的身上,那身連邪神都退避的火焰竟然冷了下去。
這歌聲是搖籃曲。
它響起時,躁動的世界陷入了寂靜的安眠。
林守溪像是墜入了一個夢幻般的懷抱裏,昏然欲睡。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了宮盈溫婉的臉。
小語?
搖籃曲中,林守溪的神誌已不清醒。
宮盈莞爾,道:將白祝與楚妙認成楚映嬋,又將我認成小語?哎,有時候真的分不清,你是真迷糊,還是假迷糊呢。
嶽母?!
林守溪陡地回過了些神。
再醒來時,他發現,自己已置身河圖洛書的世界了,兩條滾滾遠去的長河上,宮盈的身影淡的像是青色的帷慢。
你道心堅決,敢於赴死,值得嘉獎,但是,你這樣子燒自己可不行啊,燒不出個嶄新境界的。宮盈柔聲說。
請嶽母大人指點。林守溪說。
火焰並不是火焰,而是灰燼的陰影,火焰隻是表象,灰燼才是本質,所以,你必須成為灰燼,這也是你選擇***涅盤的原因,但是啊,林守溪,你要明白,水裏麵長不出鹿,火裏麵也養不了魚,你在此處強化灰燼,無異於在水裏養鹿,火種飼魚。….宮盈的聲音頓了頓,她抿了抿唇,繼續說:唯有最純粹的黑暗,才能誕生出最明豔的光明,這裏不是你的戰場,去死靈雪原吧,把死靈雪原的黑暗,死靈雪原的黑暗是養育你的溫床。
林守溪若有所思地點頭。
多謝嶽母大人解惑。
好了,這樣板著臉做什麼,見到你嶽母大人,不該開心嗎?笑一個?
林守溪見到宮盈親至,自是如釋重負,喜悅萬分,他努力勾起唇角,可他精疲力盡,實在笑不出來。
這麼好看的人兒,怎麼笑得這麼難看呢?
宮盈好像不滿意,捏了捏他的臉頰,說:好了,既然明白了,就不要在這裏浪費時間了,我家女兒還在等你呢,你速速去見她,別耽擱了。
嗯,我不會再讓小語久等了。林守溪說。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說,你另一個好徒弟初鷺正在她手下呢,你要是再去晚了,初鷺也要被我家丫頭給禍害了。宮盈無奈地說。
林守溪一時無言,隻好說:謹遵嶽母大人之命。,
真乖。
宮盈拍了拍他的頭,說:好了,出發吧。
現在……走?林守溪問。
哀詠之神還在這裏,他豈能離去?
現在不走何時走?你非要等我為了保護你,惜敗在哀詠之神的歌聲下,再替你嶽母大人收屍才滿意?宮盈問。
林守溪現
在的狀態,的確幫不上她什麼忙。
他心中權衡,還是選擇離去,相信宮盈可以解決這頭怪物。
他剛要走,宮盈又叫住了他。
你打算怎麼走?宮盈問。
當然是…飛過去。林守溪說。
他雖身負重傷,但以他現在的能力,抵達真國,最多也隻要三天。
哎,你到底有沒有把自己當成太陽啊,太陽可不是你這麼趕路的。宮盈說。
太陽是怎麼趕路的?
你問我?
宮盈雙臂環胸,問:這是哪裏招的傻子贅婿?
林守溪這才明悟,抱拳道:我明白了。
破碎的紅日將他的殘軀包裹,向著上方升去。
從東邊升起,從西邊落下,這是太陽趕路的方式。
它跨越這個世界,僅僅需要一天。
宮盈對著太陽揮手作別。
河圖與洛書收回了她的雙袖之間。
哀詠之神與她直麵。
唱的難聽死了。
宮盈淡淡開口,她清叱一聲,這叱聲宛若貫穿天地的利劍,險些將祖師山直接分成兩半。這聲清叱之後,哀詠之神的歌唱也出現了裂隙,被迫中斷,從妖異動人變得聒噪難聽。
跟著唱了許久歌的童青魚陡然驚醒,她看見了孤懸半空的青裙麗影。
宮盈玉首半回,同樣看向了童青魚。
不許自殺哦,你這樣的罪人,應該交由人族審判。宮盈說。